第二卷/第四章 湯汁點亮的榮光(1 / 1)

第四章湯汁點亮的榮光

出了橫峻這片穀中小平原,放眼東望,綿綿群山盡在腳底。一路落嶺下山,哈聲貓覺得腳骨非常酸痛,心頭也“蓬蓬”、“蓬蓬”的,水碓搗瞎穀一樣,有點狼狽。跟顯紹的距離實在拉得太遠了,便嚷:“啊喲天哪,腳骨搖鈴一樣了。牛客,你等等我好嗎?慢點,慢點,嗯?”

顯紹停下來等他幾步,側頭看他,覺得好笑。

“哈哈,”哈聲貓的笑得像野水鴨叫一樣難聽,為了解窘,他說,“牛客你不要逞能,老虎來了看你還能不能站得住腳。小黃平時咬野兔子非常老師的,看到虎豹當場就嚇得肚子泄了。有一次我帶他上山,看見一頭像泥鰍一樣的四腳怪獸,它夾著尾巴,四腿發抖地逃回我的身邊,當場拉稀了。嗯?你還不信?”

哈聲貓說話不著邊兒,顯紹回頭又看他一眼,並不搭話,仍然覺得他好笑。哈聲貓腳都走痛了,用槍托輕輕敲敲大腳肚腿,然後把手中惟一的一支槍也遞給顯紹背。

黃金凹下來,相碰頭的人多了,人人讚口不絕。“嗬,那麼多香驢鼠啊,爽死啦。”

下到嶺腳走平路後,更多的人湊過來看稀奇,好些人問,這都是從哪兒弄來的?哈聲貓與顯紹按預先約定的不泄漏具體位置的原則,隻回答山上,山上。顯紹和哈聲貓在前麵走,後麵跟著一串人,竟然議論紛紛。有人還不知道這掛在槍頭的東西叫什麼,有人充當內行人向未見過香驢鼠的人介紹說它的肉特別香。這時癩頭皮馮昌福突然跟了上來。他還表示異議:“這東西不好吃的,草臭的哦。”

有人糾正他說:“我是知道的,這肉特別鮮美,尤其是燒內行的人,連湯都喝補的。”

昌福說:“沒那回事,不就是香驢鼠嗎?又不是未見過的東西。”

“這東西吃起來很香的。”有人作證說。

跟過來看稀奇的人越來越多,昌福堅持自己的觀點說:“這東西有股膻味,比羊肉還膻哪。”

“其實越膻越吃補,你知道嗎?”有個芙蓉人一向瞧不起馮昌福,大聲反駁,並罵了他,“癩頭皮!。”

這二十多隻香驢鼠,哈聲貓隻拿五隻,其它全給了鄭家。到了鄭洞灣,哈聲貓未來得及進屋坐會兒,就在路口與顯紹分手了。

昌福跟在侄兒後麵一路無話找話,到馮家灣家門口時,昌福說:“哈聲貓哎,你那香驢鼠的肉我不要你的,你燒香驢鼠時,我可不可以弄一絞粉幹捺在鑊邊煮一下?”見侄兒未有爽快地答應,昌福補充說,“保證不要你的香驢鼠肉,保證。”

哈聲貓說:“唉呀叔叔啊,你一絞粉幹拿來拿去的也麻煩,這樣吧,幹脆送你一隻。”

昌福自己動手從槍頭取下一隻,並說:“這香驢鼠肉不怎麼好吃,肉湯煮粉幹還真不錯哩。”

鄭洞灣鄭氏一家人從來沒有這樣豐足過;這個年冬,孩子們從來沒有這麼歡欣過。紫燕身體已很虛弱,似乎動了胎氣,急需營養補身。熏製的香驢鼠肉太硬,咬不動,婆婆將一隻香驢鼠重新剁成小塊,放在罐子裏煨,將肉煨爛後喂湯汁給紫燕吃。

香驢鼠的湯汁竟然遠勝參湯,喝下不到一個時辰,紫燕感覺一股真氣直透大腸;大腸蠕動,連肛門也一陣痙攣。都說劣酒一大片,好酒一條線。湯質有如好酒,有一種硬朗剛強的特質,濃裂而有穿透力,沁人心肺。紫燕意識到這是一種勾兌生命根源性質的物質,這才是一種能夠拯救自己免於墜落深淵的原生態物質。

香驢鼠的湯汁點亮了她的記憶,先前不知自己是誰的困惑,百思不得其解自己從何處來的痛苦大大減輕——

雪下得白茫茫一片。父親罵我,威脅要把我扔到橫峻去。橫峻山上有一雪帽。我說去就去。全家人聽我說到這話而且看樣子是動真格的,都驚呆了。父母與我決裂前為什麼對我另眼相看?老是有些微妙的話和怪怪的目光。那個久遠年代的我,就那樣被遺棄在鄭洞灣山澤?我自山上來,更確切地說是雲霓中來,質本潔來還潔去。我原本潔淨,芙蓉岩後的西庵洞有我小時候屙的尿屎……

我吸呐了橫峻七星八鬥的榮光,全身氣血順暢了,軀體在慢慢地飛升。天堂般的晨曦中,荷葉上的水珠,玲的一聲,滴落在橫峻的水坑裏,洇開了,一幅穿透幾個朝代的文人畫,氳氤楠溪三百進士溫吞暖的靈氣,漸漸地,幻化成五彩煙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