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路道走向的水浚,也是縱橫交錯的。村內中央的長塘及東麵地勢較低,長塘周圍的西、北、南三個方向稍高。村西有四條水浚流向村內長塘,形成四水歸塘的給水係統。四水有拐曲造型,避免傾瀉直奔。整個村莊地勢走向如一張舒展開來的蓮葉,排水很暢。長塘有如蓮花的花心,四條水浚及大雨時排出的水像蓮葉上的水珠一樣迅速滾流,彙入長塘向東流去。排出的水在流向張大屋村時做了己字形拐曲的鎖形處理。排水也分四條,意謂門臨四水,豁然開朗。
陽光明媚,芙蓉長塘裏清水粼粼,水麵的反光使人老打眼花。長塘街陸續來了幾個小商販。
樂清虹橋來的賣腥氣鹹魚的客,把擔子擔到長塘街就叫開了:“賣炊蝦、鹹魚、帶魚鯗喔——海帶也有。”
他把後音拉得很長,竹扁擔挑得特別鬆泛,腳步很有節奏地小跑著。擔子歇在長塘邊水埠頭石階條旁,洗衣裳的女人們一邊將濕手在攔身布上擦擦,一邊就圍過來問炊蝦多少一斤,然後轉頭招呼仍在洗衣裳的同伴來看看。一個女人站起身來,手遮額角自嘲說,白鯗白鯗白白想哎。看過貨色,樂清客就切入正題與阿嫂討價還價,最後他似乎做出很大的讓步,那就二角七分一斤吧。阿嫂還在猶豫,樂清客就一把把地往秤盤裏抓炊蝦。看起來他一把把在抓較粗較好的炊蝦,抓到手的卻都是差的、細碎的。阿嫂嘟噥樂清人鬼精靈,樂清客已著手稱秤了。阿嫂探頭看一看秤花,樂清客說:“嗷(這)稱嘎呣(什麼)金嘎呣銀呐?”小指頭快速挑一下秤杆,秤尾巴朝天上翹,秤砣滑了下來,“天大鮮給你。”然後嘴裏念著“三二六,三七廿一,八角一,給其”,隨手將秤盤裏的東西倒給阿嫂,收錢之後又開始叫賣。
來自仙居的打小鐵師傅(小爐匠)看長塘街人多,也來湊熱鬧。他用幾十張豆腐鯗一樣的方塊小鐵皮穿成串鈴,挈在手中,舞動下垂的鐵皮串鈴,發出“呈嚓呈嚓”的聲音,並高叫:“修電筒,補洋麵盂。”馬上,就有人一路敲著麵盂,拿破家夥給他修補。
人多了,哈聲貓不失時機地出現在長塘中央的三官爺墩上。三官爺墩有條石板橋向北首架通長塘街,是芙蓉村最引人注目的風景之一。他占據有利地形,用打糖錘敲擊打糖鑿敲打他那嫻熟的《定軍山》小調子。芙蓉村老老少少每個人都認識哈聲貓;用他自己的話說,他對芙蓉村每戶人家也都了如指掌,每戶人家格櫥裏幾個碗、箸籠裏幾雙箸都知道。他一敲響,好幾個人不約而同地叫:“哈聲貓呐,哈聲貓呐。”
哈聲貓便唱:“桐烏白,桕籽粒;棕櫚鞭,舊銅舊鐵破布末;雞胗皮,番薯渣頭番薯幹。都要都要,都要嗬。”
敲了一陣,唱了一陣,人更多了,他幹脆把許多人的名字串起來編成歌謠,來個人名大聯唱:“阿定砍柴,碰著阿蘭;阿蘭奪刀,碰著阿高;阿高發牢騷……”
哈聲貓的到來,芙蓉村幾乎所有的孩子都高興。孩子們總可以找點破布末、棕櫚鞭之類的東西兌糖的。成年人對他的興趣則更多的是欣賞他的煙袋。這羊皮煙袋烏黑發亮,有了包漿似的,袋口被掛線抽得很緊,看起來軟綿綿的很精致,成了他的標誌。芙蓉人常說,你別抽起哈聲貓的煙袋一樣,意思是說,朋友你別推三阻四、扭捏作態了。
哈聲貓見幾個老秀才陸續過來,便不緊不慢地裝上一筒煙點著,然後又談起自己的身世。“其實我也是芙蓉人哪。”
“哈,你這個哈聲貓,你還堅持這樣說的話,小心你的腿。”
哈聲貓不知就裏,企圖揭芙蓉人的短,來說明問題:“其實這也不奇怪。陳虞之兵敗,芙蓉被元兵抄沒的時候,你們陳家的孩子分送給馮家灣和張大屋養,我猜,沒準養不順境了,都調了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