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圍城打援?我當然聽說過,智者莫非不知道這個詞來自大唐?而我自幼就熟讀他們的兵書!”羯盤陀的眉頭皺得更緊,宛若有人在他額頭上用刀子割出了一道道深溝,嘴裏說出來的話,也充滿了不屑的味道。
講經人阿不德太自以為是了,簡直是把他當成了沒讀過書的粗坯。而事實上,作為車鼻可汗之子,他從三歲起,就開始讀書識字。並且接觸到不止是突厥文的書籍,大唐、波斯、大食人先賢留下來的經典,他也多有涉獵。
而圍城打援,不過是《孫子兵法》當中虛實篇的一個變種,最為基礎不過,他怎麼可能聽都沒有聽說?
“泥步設誤會了,在下從來沒小看過你的智慧。真神的經文也時刻教誨在下,不要小瞧任何人,哪怕他茹毛飲血。”講經人阿不德非常有耐心,輕輕躬了下身子,笑著解釋,“在下剛才隻是擔心,泥步設因為過於繁忙,一時沒能想起來這一招。而在下,既然追隨泥步設左右,理當替泥步設查缺補漏。”
“嗯——”羯盤陀勉強接受了他的解釋,沉吟著將目光轉向身邊的將領和謀士們。
幾乎在所有人的臉上,他都看到了濃濃的倦意和殷切的期盼。很顯然,在斥候說出茨畢被薑簡生擒那一瞬間,各位將領和謀士們,就對攻克回紇汗庭徹底失去了信心。而講經人阿裏站出來的,正是時候。
“也罷,那就放婆潤多活幾天。”心中偷偷歎了一口氣,羯盤陀果斷順坡下驢,“收兵,先回軍營!”
”泥步設英明!”眾將領和謀士們頓時全都鬆了一口氣,齊齊啞著嗓子讚頌。
雖然據說薑簡麾下,所帶領的弟兄,乃是回紇最精銳的一部分。大夥前去堵截此人,必然會麵臨一場惡戰。但是,終究可以麵對麵在曠野裏打個痛快,並且有機會發揮狼騎所長。遠好於繼續強攻回紇汗庭,麵對沒完沒了的各種機關和花招。
連續兩天的強攻下來,眾人感覺就像老虎掉進了沼澤。鋒利和牙齒和強壯的四肢,全都發揮不了作用。而敵軍,就像沼澤地裏的水蛇和螞蟥,總是咬在老虎防備不到的地方,不停地給老虎下毒或者放血。
‘我如了你們的意,當然英明。否則,哪怕我的決策再正確,也得有人認真執行才能有個好結果。’將眾人的表現全都看在了眼裏,羯盤陀在心中歎息著嘀咕。
“傳令三軍,撤回軍營之後,抓緊時間修整。”嘀咕過後,他又強裝出一幅舉重若輕模樣,笑著揮手,“待天黑之後,我帶領主力後撤二十裏,另尋避風處修整,謝曼陀葉護帶一千人留在軍營充當疑兵,順便監視婆潤的一舉一動!”
“是!”眾將和謀士們,同時,一個個如釋重負。
羯盤陀見了,心中愈發不痛快。然而,卻不能將剛剛發出的命令強行收回。強打精神笑了笑,跳上坐騎,在親兵們的簇擁下,緩緩退後。
“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號角聲變得喑啞且低沉,將羯盤陀的最新命令,迅速傳到所有突厥狼騎的耳朵。
正在瀚海都護府營地內部,與回紇將士反複爭奪幾段壕溝的狼騎們,先是愣了愣,隨即,放棄進攻,像潮水般快速後退。
突如其來的變化,讓與他們交戰的瀚海健兒們,也猝不及防。一個個本能地瞪圓了眼睛,滿臉警惕,以防中了突厥狼騎的詭計。直到發現所有狼騎都退出了營地周圍鹿砦的殘骸之外,才終於相信大夥將這一天又成功熬了過去,一個個用兵器支撐住疲憊不堪的身體,放聲歡呼,“狼騎退了,狼騎退了,咱們守住了!”
“突厥狗退了,咱們又守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