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等到黃昏,這幫流賊都沒有任何的攻城意圖,隻是在一裏開外紮下營地,人聲鼎沸間,沈複觀察到這幫他們人數最起碼也在一萬以上,再回頭看看自己這邊的這一千人左右,一種雞蛋碰石頭的悲哀感覺油然而生。
可問題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你不抵抗,賊軍進城,首先死的就是體麵人物,而自己無疑也算其中之一。抵抗了之後,至少多了幾份能守住城池等待援兵的希望。
晚間,火把四起,賊軍的紀律也差不多和剛招募的農兵差不多,星星點點間可以看出毫無次序可言,更不要說有什麼斥候、巡營了,這幫人估計也就是吃吃喝喝了之後倒頭呼呼大睡,畢竟幹的都是在刀刃上討生活的勾當,對於他們而言隻要能吃飽喝足,暫時也就不想那麼多了。
看著那星星點點,沈複心裏還是很複雜的,你說這些流寇個個都是壞人吧,倒也不見得,很多都是實在活不下去才鋌而走險的。但是你說這幫人要是義軍為民除害吧,那更是離題千裏,對於他們而言,燒殺搶掠就是家常飯,至於燒殺搶掠的對象那可就不分官家和百姓了。
長歎了口氣,靜靜站在城樓上,鼻子裏充斥著一股子鎧甲的鏽味,北風呼嘯嗚咽,無盡的悲涼襲上了心頭,在這亂世,已經沒有什麼對與錯,黑與白了,堅定地活下去才有按照自己意願改造世界的可能,如果連報命都做不到的話,那何談什麼未來,更何況還有遠在百裏以外的妻子父母守望著自己呢。
一旁的鐵劍看著主人緊繃的神情,知道他想的很多,而自己能唯一能做的就是保護公子,這位自己從小就跟著他伴著他的公子,哪怕是犧牲自己的生命。
沈複轉過頭,擠出一個笑容,道:“鐵劍,下去休息會兒吧,今晚可以肯定這幫人是不會攻城了。”
鐵劍越發堅毅的臉龐也勉強露出了笑意,道:“我也惦記著那剛招募的三百多人,現在肯定亂成一鍋粥了。”
沈複道:“有常大人彈壓,相信他們不會鬧出什麼亂子的,實在不行提高賞銀,反正我看那鄭縣令也不差錢。”
鐵劍哈哈笑道:“那個窩囊廢,除了搜刮,估計他什麼也不會。”
沈複搖搖頭,兩人走下了城樓,夜色蒼茫間,天地一片蕭瑟,而那陣營的火把也漸次熄滅,想是各自睡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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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晌午,守城眾人飽食一頓,那些剛剛加入城防的農民軍格外吃的歡,從昨天以來他們就鬧著要表現下身手,要不然對不起這麼多的賞銀,沈複和常夏自然好言寬慰,壓下了這股躁動的情緒,對於這些還沒見過流血殘酷的民兵來說,戰爭的概念對他們真沒什麼特別。
隨著牛角號的大作,隻見流賊分成了三股向著六安結隊緩緩本來,每個方陣月有三千人左右,呼號聲大作,氣勢煞是驚人。
沈複自然知道情報的重要性,晚上用重金懸賞邑人,命他探出了此次來襲的諸將名字,知道是以河南賊老回回馬守應、闖塌天劉國能為主,那紅袍白甲將就是那闖踏天。
這兩人是十三家三十六營之二,能征慣戰,讓明軍吃夠了苦頭,前段時間還攻焚了對朱明王朝具有特殊意義的鳳陽,使得皇帝震怒異常。
現在他們顯然又對東南的半壁安穩江山動了心思。看著那如蟻集的賊兵主攻西門,常夏定下了戰略,由他率主力至城門前阻擊,沈複率著三百新人在城樓上協攻。
六安的城池也委實小了點,一萬人是不可能一下子全部擠到一個城門前,但是要整個地圍城卻又顯得少了點。而且這些農民軍就從來沒有什麼策略軍法可言,就這麼亂糟糟地衝了過來,頂多是排著還算整齊的隊伍。常夏自然也是看出了這一點,所以才敢領著一千人不到就堵著門攔截他們。
西門門口喊殺聲四起,常夏的軍隊好說歹說也算是正規軍,裝備也還算精良,但是那些農民軍可真就不好說了,日常裝備基本靠搶,要麼搶同夥的要麼搶官軍的,所以不可能一個隊伍就能整個用上統一的製式武器,就這麼胡亂地拿著大刀、長矛、弓箭、弩箭喊殺著衝上來和常夏的官軍混戰到了一起。
城樓上沈複眼見的真切,明軍基本上能一個頂三個,農民軍的戰鬥力委實是差了那麼一點,再加上指揮不靈,或者說就根本沒有什麼指揮,因為他們的最高頭領老回回、闖踏天基本也是自己單幹型的,隻顧著砍殺馬下的明軍。
流賊的武器砍到明軍的身上,很少能一招斃命,而明軍的製式武器卻基本能將他們一下解決一個而,殺的性起,露出武將本性的常夏在馬上長槍左右刺擊,連殺了十數個,但是畢竟農民軍數量委實太多了,官兵也在減員消耗,漸漸的趨勢就是往城門口撤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