報喜的信一直傳到內堂,按照慣例,明代凡是高中舉人的家庭都要準備好兩份報喜錢,一份用來給前來送信的差役,還有一份照例是給家裏的下人。沈正當然早就準備好了這些錢,拿了紅綢封好,喜氣洋洋地遞給了前來報信的貢院的差人。眉開眼笑的報信人好話說了一大推,才把喜報交給了沈正。
而這邊鐵劍也拿到了老爺命他分發下去的碎銀子,以便讓下人們共同沾沾少爺高中的喜氣。總之,這個時候,沈氏一家人都處於歡呼雀躍中,沈複爹娘在外麵接待陸續前來道賀的賓客,下人們則奔走相告,互相吹捧自己家少爺是多麼才高八鬥。
至於沈複自己麼,他倒是不慌不忙仍然捧著他的書精心閱讀,雖然還是免不了心裏有些激動,想想自己首次應鄉試舉就得以高中,這其中未免有些太過於容易,他又沒有過硬的人脈又沒有很高的聲望,真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入得了考官法眼的。
但是,這個結果對他而言是和值得鼓舞的,至少,自己已經站在了人上人的第一步之上,至少自己已經有了士人的身份。
正在冷靜思索的時候,夫人陳妘掀簾而入,喜上眉梢的她露出了淺淺的酒窩,顯然是開心已極,給沈複端了一杯剛沏好的碧螺春,輕輕坐到了他的身邊,柔聲道:“外麵都在誇你呢,你怎麼也不出去應酬一下?”
沈複微笑,搖頭道:“俗物由爹爹去應付即可,這江陰縣裏的人哪個不是勢利眼,當初咱們家受劉家欺壓的時候,可有一人給我們出頭講理的?”
陳妘笑道:“話也不能這麼說,這次你中舉,鄉人至少還是認為你名副其實的呢,自從你從史可法大人處歸來以後,他們看你的眼神都充滿著敬意你可察覺?”
露出了雲淡風輕的笑容,沈複搖頭不語,拉著陳妘的手,靜靜地望著他。
陳妘小臉一紅道:“今後成了舉人老爺,夫君可就是人上人了,還看得上妾這蒲柳麼?”
沈複手中一緊,沉聲道:“我的心,難道你還有懷疑麼?有妻如爾,共此一生,足矣。”
陳妘心中感動,輕輕倚在沈複的胸前,看著門外的忙忙碌碌,忽然感覺在那種眾生芸芸的熙熙攘攘裏能和夫君安靜一隅,實在是莫大的幸福。
然而幸福的時間往往是暫時的,在應付了大量的賀客之後,沈正命人叫沈複過去商議事情,沈複明白,自己雖然中舉了,但是此後的一係列的後續才是讓人頭大的事情,有什麼樣的地位就有什麼樣的擔當,這話是不錯的。
“複兒,你果然不負為父所望,鄉試中式,此乃上進之第一步,亦是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之第一步,從此你要學會與各種仕子交接,賞譽,你可明白?”
沈正臉色紅潤,一派人逢喜事精神爽的勁頭,沈複心裏很是高興,畢竟能讓老父親欣慰自己也是很滿足的。
聽到沈正的教誨,沈複心裏有數,所謂的交接、賞譽其實就是與明朝官場休戚相關的關於結社、結黨等問題的關節所在。為了在官場上能夠立足,能夠往上爬,一個地方的鄉黨甚至於相同性格、相同愛好的官員往往同聲相戚,結而為黨,形成了朝廷上一個大圈子套一個小圈子,盤根錯節,糾纏複雜的利益、鬥爭關係。也就是所謂的“黨爭”的濫觴和根源。總之,這種東西是明朝當官的人,以及獲得功名,即將當官人的共識,所以沈正才特地提出來。
露出了理解的笑意,沈複恭聲回答:“兒定當用心體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