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人身手要比死去的另一人好,方才幾次放箭,都能預判她下一瞬的位置,若非她反應極快,早就中箭,好幾次箭都是擦著她的胳膊射過去。
所以她選擇這迅速的一箭射馬,是直覺自己的箭這人會有所準備而躲過。
她已經落馬,若不一擊即中,或讓此人也同樣落馬,自己將會陷入不利之境。
果然如沈玉所料,因著前麵同伴突然被殺,馬兒調轉時受了驚,才控製住馬兒的人瞥見沈玉已經對準自己,他下意識身子往後一仰,後背與馬背相貼。
豈料這一箭並沒有對準他,而是對準了馬腹。
馬兒一聲痛嘶,砰然朝著一邊倒下,將馬背上的人摔下去,沈玉拔出靴子裏的匕首疾步飛撲過去。
尖銳的利刃在刺目的耀陽之下,露出猙獰而又鋒利的白光,利刃距離摔倒之人的心髒隻差分毫,卻難以再進半寸。這人雙手劃過刀刃拉出鮮血如注的口子緊緊握住了沈玉的手,兩人力量不相上下,寸步不讓。
一個求存,一個致死!
下方的人用力致脖子青筋扯動,沈玉亦是麵部緊繃,眼看著兵刃已經一點點戳進皮肉。
騎著馬兒折回來的許顧之,看到麵具脫落,被沈玉死死壓製的人因為拚盡全力而脹紅的麵孔,覺得有幾分眼熟。
還沒來得及開口,沈玉將手中匕首一擲,紮著那人頭皮紮入他腦袋旁的草地裏。一聲痛呼後,那人已沒了氣息。她默不作聲站起來,往前朝著那匹沒有受傷的馬兒走去。
這匹馬雖不及沈玉的阿馳,卻也是千裏挑一,沈玉陌生的氣息令它本能排斥。
此刻的沈玉一身鬱氣與殺意,她就站在它的麵前,銳利如藏刀鋒的眼睛直直盯著馬兒的眼。
馬兒躁動漸平,漸漸低下高昂的頭顱。許顧之騎在馬上,目光落在不遠處的一人一馬身上,少女一身兵服,身形修長,站得筆直,如雪峰之上紮根極深,不受風霜侵蝕,不懼暴雪摧毀的白楊。
陽光灑落在她的身上,襯得她似一柄出鞘的寶劍,鋒芒閃爍,劍之所向,所向披靡!
敵方的戰馬終究是抵不過沈玉的煞氣,乖乖屈膝跪伏在地,沈玉這才收斂了氣息,鬱結的心也得以舒緩,她將馬兒牽著清點了馬上的東西。
有水囊,有錢財,有幹糧,有兵刃。
轉身就把那人死掉的馬匹上一應東西搜刮個幹淨。
許顧之看著她動作嫻熟,搜刮整合一氣嗬成,心裏想著沈將軍到底是怎樣養的沈玉!
殺人不眨眼,戰場臨危不懼,反應迅猛,心細如發,身手其高,作戰經驗豐富……“人來了。”就在許顧之評估沈玉之時,沈玉已經整理好一切翻身上了搶來的戰馬。
這個時候,能夠如此快而準追上來,必然就是那二三百人隊伍中的其他人。
沈玉打馬往前,阿馳都不用許顧之驅使,自己就快速跟上去。這也是為何沈玉讓許顧之騎自己的馬。
沈玉耳目較之常人更聰敏,她感覺到人來,其實距離他們還有些遠,等這些人趕來,沈玉二人早已不知去向。
沈玉帶著許顧之先回了營地,心裏卻還記掛著仍在戰場之上的沈將軍,可想起剛剛跟蹤他們的那些人,沈玉又不敢將許顧之一個人留在營地,索性自己拿了把短刀,守在了許顧之的營門前,許顧之正在包紮剛剛混戰中受的傷。
沈將軍回來後,沈玉將有人追蹤她和許顧之的事情和盤托出,並直言道,軍中有叛徒。
沈將軍放手讓沈玉去追查軍中的叛徒,沈玉也沒有辜負父親的期望,設計將軍中的叛徒都揪了出來,甚至還收獲了一眾將士的忠心。
許顧之也在這場戰役中大放異彩,他未雨綢繆的提出了要多囤軍糧,越國本就是因為天寒地凍沒什麼糧食才決定背水一戰,向熙國進攻的,若是能夠拖住越國,讓他們的軍隊久陷在戰爭之中,那麼到時候便可以不戰而勝!甚至還能夠逼得越國割地賠款也未可知。
這樣的計策與沈將軍速戰速決的戰術是想違背的,聽了許顧之提出的計謀後,沈將軍麵色微沉,對於沈將軍而言,敵國百姓的性命也是性命,越國此戰雖是來犯熙國,但也是為了活下去而不得不做出的決定。
軍隊都已經吃不飽飯,更別提後方的百姓了,可若是按著許顧之的計策來製定戰術,恐怕是要將越國的百姓餓死才罷休啊。
沈將軍頗有些不同意許顧之的計策,但軍中之人卻又大半都認可許顧之的計策,更何況,他是皇上派來隨軍出征的皇子,皇家威嚴,又豈是沈將軍可以反駁的,於是隻得同意按許顧之的計策行事。
許顧之眼裏閃過一絲狂喜,對他而言,將這場戰役打得漂亮,讓他能在父皇心目中占幾分位置才是最重要的,其他百姓的命,隻能暫時擱置一旁了。
許顧之料得沒錯,越國糧草不足,當糧草不足的時候,龐大的軍隊就成了麻煩,軍中日日有人餓死,想要抽身而去,卻被熙國軍隊纏著無法抽身,直到半月後,越國軍隊再難以抵擋熙國的兵力,甚至軍中已經出現了將戰馬殺死吃掉的慘狀,越國主帥再難以維持戰鬥的狀態,終於像熙國投降。
許顧之比刻終於體會到權力帶來的影響,原來隻是一個計策便能夠讓敵方潰敗難當。
許顧之和軍中的軍師商議,是否能夠趁越國潰不成軍之時,一舉進攻越國,這樣就能夠從越國手中奪得更多的土地和資源!
豈知那軍師帶著幾分畏懼,卻還是說道這樣做萬萬不可,許顧之正想要進一步說服軍師,沈將軍帶著沈玉從營外走了進來,見到許顧之二人先行了一個禮,這軍中雖以沈將軍為首,但許顧之是皇子,身份地位,不可僭越。
沈將軍問道,“不知六皇子和軍師在商議事情,恐怕打擾了。”
軍師連忙說道,“將軍來的正好,六皇子有一計策,建議可以趁越國潰不成軍之時,趁勝追擊,這樣可以趁機占的越國國土,俘獲越國百姓。”
沈將軍的眉頭皺了皺,覺得不妥。
似是感覺到沈將軍和軍師都不讚同他的意見,許顧之連忙解釋道,“這樣子我們可以趁機打壓一下越國,讓越國幾年內無法再對我們產生威脅,我也是從熙國的立場出發提出的。”
還沒等沈將軍說什麼,沈玉便說道,“此次越國是因為天寒地凍,才冒險進犯熙國,確實如…六皇子所言,越國的糧草一定是不足的,又經過上次的戰役,越國軍隊元氣大傷,若我們多多的備些糧草,確實可以如六皇子所說,讓越國沒有喘息之機。”
沈玉皺了皺眉,又繼續說道,“隻是這樣一來,越國的軍隊會潰不成軍,越國的百姓也要流離失所,顛沛流離。得饒人處且饒人,更何況我們的將士也已經非常疲乏,若是此時繼續攻擊越國,我們就由正義方變成了侵入方,失去了道義上的高地,將士們的士氣怕是會下降,更何況越國國內本就遭難,實在是不宜再進攻。如果強攻,恐怕有適得其反的效果。”
沈將軍聽完沈玉的分析,眉頭舒展,他的女兒不僅學到了兵法武功,更學到了治軍之道。
軍中的士兵也是普通人,見到敵方的百姓流離失所流血犧牲也是會有觸動的,如果又不能夠占領道德的製高點,讓軍中士氣高昂,那麼恐怕會被反噬。凡事一定要順其道而行,反其道而行隻會事倍功半。
許顧之點點頭,說道,“是我考慮的太少了。”然而心裏卻覺得不以為然,若是有一天他可以掌握權力,一定能讓這熙國上下都聽他的命令!這麼好的機會,這兩人卻在這裏推脫,無非是不想再打下去罷了。
在和越國這場戰爭中,許顧之和沈玉的功勞都被沈將軍一五一十的上報給了皇帝,皇上大大獎勵了沈玉,甚至封了她一個軍中的職位,這在熙國以往的曆史中都是從未有過的。沈玉大喜過望,這對她來說,不僅僅是對她的肯定,同時還是為她打開了一條新的路,這意味著她有可能走軍中這條路。
破天荒的,皇上將沈玉和一眾將領一起留在了宮中。
皇上聽完了軍中的一眾將領對沈玉在和越國這場戰役中的各種英勇事跡,獨身深入越軍救出皇子,率領小隊人馬偷襲越軍結果打了越軍一個人仰馬翻,懂得恰如其分的攻擊等,讓皇上聽的龍顏大悅,笑眯眯的讓沈玉站起來,說道,“朕倒是沒想到,你一個小姑娘,竟有這麼大的能耐。”
沈玉抬起頭來,雙手抱拳,字字清晰的說道,“臣女雖為女子,但也有一顆熱愛熙國的心,能夠在自己擅長的地方為陛下作出貢獻,是沈玉的榮幸,沈玉自幼跟著父親耳濡目染,對戰場上的兵法和用兵之道都非常熟悉,將自己所學用於保衛熙國的國土,正是沈玉想要做的!”
“好!”一番話聽的皇上更是高興,對著沈玉說道,“朕看你,若是個少年,也是可以封一個沈小將軍的稱號了,隻不過,”皇上頓了頓,目光裏多了幾分沉思,又繼續說道,“隻不過,你是個女子,朕恐怕你不能夠服眾,還需要在軍中多多曆練一番才是。”
沈玉心中欣喜,雙膝跪地向皇上道,“沈玉知道陛下苦心,一定不辜負陛下的期望,為陛下鞍前馬後在所不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