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我換了一個你仍不能辦到該如何?”
“那便接著換!”
“那總該有個底線吧?”
在我步步緊逼之下,那銀色鐵麵下的唇角緊抿,他一閉眼,複又張開:“既然如此,你現在說一個,若是我能接受,那我便應了你。若我不能,這筆買賣權當作罷。這玉笛你就隨便扔吧。大不了我在下一刻將你丟到海裏頭替它陪葬!”
嗬,這還是我第一次聽說讓人為了支玉笛陪葬。
看來他的耐心,已經告罄。
“好,一言為定。”見時間成熟,我也不再耽擱,“我的要求很簡單,讓我住在船上一直到景嵐國,中途你不得以任何理由趕我下船。這麼簡單的事,你該不會辦不到吧?這可比廢你一隻手簡單好辦得多了。”
沉默,在這冷風呼嘯而過的甲板上流轉。
原先一不小心從鐵皮桶內灑翻到甲板上的海水,因著這大冷的天已經結成了冰錐子,晶瑩剔透。
“好!你的要求我接受。”終於,男子應下,然後向我攤開手,“玉笛還過來。”
“我怎知你是否會言而無信?這東西自然得到景嵐國的時候再還給你。”見他有發作的跡象,我忙給他吃下一粒定心丸,“剛剛便覺得這玉笛某處夾層音質剛烈而力不足,我正好精通音律,就當是行善,在保管的同時幫你改善改善。”
*
等到渾身冰冷地回到貨艙內,我早已經嚇出一身冷汗。
“公主,您這是怎麼了?”雲蘭將已經被哄睡下的景諾睿小祖宗輕手輕腳地放到木板床上。木板床依舊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響,不過小家夥睡得沉,小嘴張了張,滋滋地吮著自己的手指接著美美地睡著。
我換上一件厚實的暖衣取暖,捏了捏那睡得正香的小祖宗的臉蛋:“不小心和這艘船的主人硬碰硬了一下,不過現在已經沒事了,他已經同意我們一路搭乘。”
我輕描淡寫地說著,卻不禁打了個噴嚏,頭,有些暈沉。與景諾睿小祖宗的額頭相抵,小人兒在睡夢中有些不願地躲了躲,然後,我杯催地發現了一個事實。經過這個屈辱的夜晚,我發燒了。
原以為不過是一場小小的風寒,不料第二日愈發嚴重了。我整個人意識有點兒模糊,時冷時熱,渾身難受。
與此同時,整艘船都開始了地動山搖。
旭日東升,黑暗的貨艙內注入暖熱的斜光。景諾睿小祖宗又是在生氣十足的哭鬧中醒來。雲蘭忙哄著他起床。
急促的腳步聲響起,通過那狹長的小窗,我可以看到很多雙不同的鞋子雜亂無章地跑過,僅能隱隱約約看到外界的一部分,至於聲音,因著這窗阻撓,隻有西北角一個通風口,他們的話並不能悉數入耳。
不過想也知道是經過昨夜之事,某些人夜不能昧,想要端出我的巢穴。
寄人籬下,且這寄人籬下的地方局限在海中央的大船之上,被搜出來,根本便毫無懸念。
不過既然那人昨夜已經有了承諾,我倒是不擔心他會趕我們下船。何況我手上還掂著他的寶貝。如今最擔心的是,我身子乏力,拖著個病體,根本就不敢給景諾睿小祖宗喂奶。而雲蘭尚是雲英未嫁,哪裏來的奶水?
小祖宗的一日三餐,成了我心頭的重擔。
門外傳來淅淅簌簌的聲響,老溫並沒有食言,一日三餐雖然不算是準時,但也沒有缺了哪頓過。
半舊長衫,因為有些瘦,那吊著花白胡子的臉卻顯得長了些。老溫將食盒放到一張被我們臨時拿來放包袱的舊桌上,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無力的我,關切道:“這是怎麼了?這麼病懨懨的?”
“我家夫人昨夜吹了風染了風寒,溫老伯,求求你為我家夫人找些治療風寒的藥。”雲蘭雙手抱著小祖宗就這麼對著老溫跪了下來,“我們家小少爺還太小,離不了夫人的奶水啊。求溫老伯醒醒好,幫夫人找些藥來……”
南來北往的商船,大夫自然是不指望它會有了,但好歹那些個治療傷寒發燒的藥物,該是必備的吧。
老溫忙上前兩步去扶雲蘭:“唉,好端端的千萬別跪啊……趕緊抱著孩子起來,這不是折煞小老兒嗎?不是小老兒不幫忙,實在是沒有啊。像我們這種幹力氣活的,身子骨也算是硬朗。平日裏我管著的那些人也就是搬搬扛扛,那身子是越曬越黑越幹越結實,越幹越皮糙肉厚,很少有大男人那麼弱不禁風患個高燒得個風寒。這手頭上,沒人會備著這種藥。”
“溫老伯說的是,紫兒有欠思慮。”我頭枕靠在床上,回答得頗有些吃力。
“熬個一兩天,這病自然就好了。我以前的兒媳婦就時常這樣,不去理它就好了。這種常見的病啊都是慣出來的,一旦窮病嬌養了就永遠都別指望好起來。”
雲蘭還想再說,卻隻是緊緊地咬住自己的嘴唇。
“光顧著說這個,忘了正事了。”老溫從食盒裏端出粥,讓雲蘭先給小祖宗喂些粥水,這才鄭重其事地對我說:“想必這船上鬧出來的動靜你們也聽見了。我家公子似乎察覺到船上住了不該住的人,正下令全船搜找。小老兒讓各位小弟暫且瞞住了公子,可小老兒卻是萬萬不敢再收留你們了。今日正午便會到慶焦碼頭,你們便混在搬運貨物的隊伍裏悄悄下船吧。算是小老兒對不住你們了……”言辭誠懇,那張蒼老的麵容上有著一抹愧疚。
“溫老伯,您這不是讓我們走投無路嗎?當初明明說好的,讓我們一路搭乘到景嵐國,可您怎麼能言而無信呢?我們夫人現在病成這樣,怎麼還能夠長途奔波啊?還有我家小少爺,這麼小的孩子卻因為不能喝奶水而餓著,您於心何忍啊……如今您這是把我們往死路上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