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後娘娘,各位小主已經帶到,請君後娘娘定奪。”
有嬤嬤帶了人進殿內檢查各秀女貞潔,而其餘人則由我依次走過,從婀娜體態言談舉止中選出適合的人選。
幾十人恭恭敬敬地站成幾排。無論是橫豎左右,皆可見其站立整齊,如同行軍打仗的戰列,嚴謹以待。
“你們既然是被送進宮來的,便該知曉,一旦入了這道宮門,想要出去,便難如登天。”教習嬤嬤聲色俱厲地說著。
“君上選妃,不在貌美,乃在賢。若想進後宮,便得知曉,所謂的爭風吃醋是後宮大忌。”
“你們之中,有人會就此一朝留名,有人會就此無人問津,是非榮辱,有得必有失。但既然是被一道宮牆隔絕了外界,那以後自己的命,便已經由不得自己做主了。”
……
“接下來,將會由君後娘娘抽選內務府準備的考題。每人三題,隻要能回答對兩題,便可順利留下。其餘的,會被分派到各宮。還請各位小主認真對待此次比試。成敗與否,事關你們是否能順利留下。”
“娘娘,請抽題。”身後的宮婢忙將放慢小紙條的托盤恭敬地呈上。頭,卻卑躬屈膝般俯下得極低。
我正從內務府準備的考題中隨意揀了一題問著整齊站立成幾排的秀女,卻見一個臉色灰白的女子被兩個太監架了出來。
“君後娘娘,這女子早已失貞,按照律法,應即刻杖斃。”嬤嬤走來請示,望著那女子時臉色嚴肅,滿是不屑。
女子被兩名內侍拖著,衣衫不整,發絲淩亂。兩條腿仿似虛浮,眼中有怨有恨,更有萬般的淒苦。
我正自猶豫,卻見那女子喘息著苦笑:“這勞什子的選秀,為了君上的一己私欲卻拆散了我和夫君!貪官橫行,趨炎附勢,好一個昏君治理下的盛世!”
女子麵帶屈辱與不甘,猛地使力掙脫開架著她的內侍,朝殿內的柱子上一頭撞去。
“我清靈做了鬼,也要日日詛咒這昏君臨死都是孤家寡人,枕邊人對他時時刻刻算計,讓他寢食難安如梗在喉——”
血,染紅了那一地的極品大理石。
觸目,驚心。
那毒咒便似一張網,攫在我的心頭。
這件事絕對不能傳出去,姑蘇國的威脅無時無刻不在,難保他們不會就此事大做文章。而朝內的那隻黑手尚未找到,更加不能掉以輕心。
是以,我當即便命人封鎖了消息,將這女子悄悄厚葬。
隻不過,景行然的反應卻大大出乎了我的意料。
我派人去稟告景行然此事,景行然正在上早朝,聞此當即大怒,拍案而起,命人查探出女子來曆。
原來這名喚作清靈的女子在家鄉剛成親,卻被當地官員強行拉來充作秀女作數。而那一夜,恰是她和他夫君的洞房花燭夜。可憐鴛鴦剛交頸,便已被活生生拆離。
現在,又鬧出這麼一段血染的風波。
景行然派出欽差嚴查,將牽扯的一幹官員問罪下獄,這是後話。
如今,這件事被壓製下來後,選秀事宜竟被取消。原來選出的那一幹秀女全部被充作宮女,等到年限一到,或許配給朝內宗親大臣,或遣散回家,或終生宮中為婢。
所有人都在猜測景行然為何會如此,可當胡韓國那邊傳來消息說胡韓國大汗答應和親,已經將小公主送到前來的路上時,似乎那些不明白的,也都豁然開朗了。
景行然此舉,無異於是向胡韓國表明會對小公主寵愛有加,為了她可以放棄朝廷的慣例選秀。胡韓國大汗眼見無可挑剔,又被最疼愛的小公主磨纏著要嫁人,怎會不允呢?
胡韓國……
“你心裏頭究竟是怎麼打算的?”在紙上好奇地問著他,腦海中浮現的,卻是當年他給我的解釋。
“誰說本君是因為這個才對你另眼相看的?若真是如此,本君當初還不如去娶了胡韓國的公主來當一國之母。原胡韓國大汗棱翊算是個癡情種,為了你的憶皇嬸而死。膝下無子,皇位落於旁係親王手中。可這位新繼任的親王卻也是個不管事的,在位期間荒唐無度,揚言誰若娶了他女兒,便以一國為贈。你倒是說說,本君為何舍近求遠,熊掌與魚,非得取你這條滑溜的魚?”
那時候他不願意娶胡韓國的公主,這會兒那公主早已嫁人,他卻去娶人家胡韓國大汗最疼愛最嗬護的小公主,究竟意欲何為?為什麼,非得要瞞著我呢……
他極其自然地接過我手中的狼毫,凝力於指尖,揮毫筆墨。
“爺要給你一世的安穩。”
沒有過多的言語,我沉靜在他如同誓言般的承諾中,卻不知,他的每一個字,都是用鮮血鑄就。
世上,根本就沒有那麼輕易便得到的安穩,何況還是一世之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