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屬既有請求,自該照辦,何況,今天在場的大官,又有幾個擅解死因?不過是因為皇帝責重,他們不得已才來,這驗屍過程看與不看,沒有區別。
李佑問吳伯君道:“先生以為?”
吳伯君輕聲道:“公爺言之有理,是下官考慮不周。”
“既然如此,勞煩諸位大人退步。”
李佑招人抬來屏風,立於中央,將屍體與眾人隔開。此刻還留在屏風內的,就隻剩下仵作與李佑、吳伯君及雲暮來、劉寄奴五人。
雲暮來叫住正往屏風外走的刑部經承:“黃大人,怎麼……?”他用扇子撓了撓頸後,怪道:這人怎麼連替自己夫人驗明死因的現場也不看,想也不想就朝外走?他問:“黃大人不看?”
“這……”刑部經承的麵皮抖了幾下,連忙以袖遮去半張臉,眼露尷尬的哀色,“下官實在不忍……不忍去看……”
話還沒說整句,他又是喉頭哽咽,雲暮來暗惱此人唧唧歪歪,卻不想李佑也惱他多生事端,開口打斷他,“黃大人喪痛未愈,不宜見此,就讓他去屏風外等候。”
身後劉寄奴輕聲一笑,瞧這意思,擺明是在嘲諷雲暮來的麵子被掃。雲暮來狠狠瞪他一眼,前麵仵作已經開始揭布檢查。
屍檢的過程說長不長,說短也不短,屏風外的人盯著蠟燭燃燒,難耐焦擾,屏風內卻是十足的壓抑氣氛。
幾個人眉頭死皺,絲毫不曾察覺時間的流逝。
仵作自問從事此業十數年,從未見過如此喪心病狂之徒。這番屍檢,簡直讓他心驚膽寒。
他隨著吳伯君的吩咐,從頭、麵、脖頸處往下,細細查探,剝開衣裳,血肉模糊的身體裸露,血液早已凝固,有部分衣布粘到血肉上,他隻能拿著剪刀一點一點將其剝離。偏偏這位置極其私密,李佑與劉寄奴早已背過身去。
“罪大惡極……”
即便早有預料,吳伯君依然被眼前的慘像震驚,就連雲暮來也斂了笑,靠近木台,他問仵作:“前麵幾個受害人也是由你經手?”
“是的,是小人。”
雲暮來捉住他的手,不讓他往下,仵作莫名一驚,不明白他要做什麼,雲暮來揚揚下巴,“屍體遍布傷口,你去檢查一下那刀口是否與之前的完全吻合。”
他順手下了仵作的剪刀,吩咐一句過後,卻不再糾纏粘肉的碎布,以剪做刀,揚手間,就將屍體的下裳割破,露出兩條淤紫腫脹的腿來。手指按上疤痕。
“公爺!”
“噤聲!”
幾乎同時響起的對話,讓李佑心感不妙,他很想轉過身去,卻又想起自己並無仵作之能,何苦再玷汙死者清白。念及此,他隻微微側了頭,問道:“怎麼了?”
“沒事。”雲暮來隨口回了一句,吳伯君張口欲言,卻被他打斷:“吳先生過來看。”
吳伯君隻得緩緩閉上嘴。
並非他少見多怪。自古以來,死人往往代表著汙穢與不詳,世人極為避諱,仵作一職向來由奴隸或賤民擔任,由此可見一般。
況且,仵作雖然為官做事,卻沒有官職,屬於下役,甚至連‘俸祿’都拿不到,隻配拿‘工銀’。
老百姓尚且避之不及,官員更嫌汙晦。仵作對旁人來講,隻不過是事從賤業的仆役。而這高高在上的雲家小公爺,竟然會親自動手,操此賤業。
同樣被雲暮來震驚的還有仵作,他張著嘴怔在原地,雲暮來瞥去一眼,不耐之意尤為明顯,仵作這才回神,連忙查看起死者的傷口來。
雲暮來低哼一聲,回頭去叫吳伯君。
“你看這傷,”他將聲音壓得極低,手指點在幾處幾乎難辨的白色辰紋上。
那是舊傷口,早已經落痂愈合,又因為時日久遠,才使得傷痕幾乎看不見。
“這是舊傷,觀其長度,傷口必定極為猙獰,內宅的婦人怎麼會受這麼重的傷?你再看……還不止一處,以其色的深淺判斷,受傷也不該是同一日。要說是意外,恐怕太過牽強。”
他就差明言相問:“這刑部經承的黃大人家中,是不是常年毆虐死者,致其受傷?”
吳伯君搖頭,各人家中內事,外人哪裏知道的這麼清楚。何況這並非好事,要讓旁人知道了,少不得要參他一本,又怎會讓他坐上經承一職。
他靈光一閃,見仵作正依雲暮來之言,細細對比傷口的形狀,忙道:“你懷疑這案件並不是之前的凶手所為,是栽贓?”
“哪裏哪裏,不過是見仵作手抖,怕他出了差錯。”
吳伯君側頭瞧雲暮來一眼,眉頭緊擰,並不相信他的托詞,卻也不再爭辯。隻問仵作道:“是否與之前的傷口一致?”
“啟稟大人,小人仔細將傷口與之前的比對,確認是同一把凶器所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