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霧中,厚重的城門徐徐開啟。

百裏顏望向寬闊的石門內,裏麵漆黑一片,窈然而深,城門開啟之聲回蕩其間,像是野獸的低吟,隨時準備衝破黑暗,嗜人血肉。

百裏顏喉頭抖動,緩緩轉頭看向鍥加思蘭,發覺他正低頭看著自己。

她隻好強裝鎮定,回敬一個波瀾不驚的眼神,卻已被他發覺表情的微變。

他輕笑:“你不應該怕黑啊。”

說著,他輕咳一聲,石門內有人聲簌簌而動。

火炬沿著兩側的石壁挨個亮起,幽森的空間中火影攢動。

鍥加思蘭昂首,腳下略微一緊,驅著馬就走進城門。

鐵蹄之聲回蕩在耳旁,鬆脂燃燒的焦灼味道充斥著鼻翼。

百裏顏環顧四周,長長的甬道是用一道道石拱架起,狹長又高聳,室內和外部一樣,都用白色的巨石塊築成,不過現在被火光照得如朱墨潑灑。

甬道的盡頭,空間陡然擴大,四周是拱形的門扇,可瞭望遠方,此時夕陽的餘暉已經落盡,勾勒出山川的輪廓。

石柱潔白,撐起穹頂,石材的縫隙間皆以金石鑲嵌,像數條金龍升騰而上,沿著金龍的身軀掛著許多金飾,都是八角芒星的形狀。

這些星星懸在穹頂下,微微搖晃,正如星辰閃爍。

百裏顏心中感歎這座建築的宏偉與豪奢,而她的目光最終定在大殿的盡頭。

那裏有一座金色的王座。

鍥加思蘭翻身下馬,對百裏顏展眉一笑,向她伸出手。

猶豫了一瞬,她將手放到他的掌心,順勢下馬。

馬兒乖乖地跑開了,百裏顏這才注意到這偌大的殿堂裏隻有寥寥幾個仆從。

他們早已升好了炭火,此時與馬兒一道退了出去。

鍥加思蘭牽著她的手,走到金色王座前。

百裏顏細看,這王座尊貴寬闊,表麵卻是傷痕累累,兩側扶手皆有刀痕,椅背上還有數不清的尖刺痕跡,最深的一處,在椅背偏上的位置,大約在坐著人的胸口。

“喜歡嗎?”

百裏顏看得過於專注,沒注意到鍥加思蘭一直盯著自己看。

他忽然鬆了手,信步往王座上走,一屁股就坐了上去。

他的坐姿微微偏斜,慵懶隨意,但他肩寬身長,眉目張揚,完全襯得上這把王座的氣勢。

他拍了拍扶手,隨口說道:“三百多年的老古董了。”

錫納曾經也是叱吒北疆的民族,它金礦豐富,雖然其他物資匱乏,但足夠雇傭軍隊,且因它地勢險峻,易守難攻。上百年的時間,他族隻有被錫納攻占的份。

但近幾十年,霍拓崛起,而且錫納善戰的將領青黃不接,一時間被霍拓奪下大片領土,竟讓這支古老的民族退守至此,隻餘這座城堡,還有附近的礦山和草原。

鍥加思蘭向百裏顏伸出大手:“來。”

她頓了頓,猶豫著伸出了手,被他陡然拉到身側,坐進了王座中。

他看著她,眼眸深邃:“你是第一個坐在這裏的雍人女子。”

她心中一驚。

也許是因為大殿中炭火燒得太旺,也許是他的眼神漸漸變得熾烈,她的額上滲出了一層細汗。

她突然起身:“我無意坐在這裏。”

他跟著站起來,雙手向她脖頸處伸來,她不由地退了一步。

卻聽他幽幽地說:“我也無意坐在這裏。”

她凝眉狐疑地看著他,據她所知,他提著霍拓大汗的頭顱和雍軍的旗幟麵見老領主,很快繼承了錫納之主的位子,怎會無意坐在這裏?

疑慮間,他已伸手解開她的披風,紅袍蓋住了金王座。

隻聽他氣息悠遠,緩緩說道:“我要坐的是整個天下的位置。”

“你……”

百裏顏差點脫口而出,硬是將後麵的“憑什麼”三個字咽了回去。

錫納不過幾萬人的軍隊,且拘於小城,連霍拓的大軍都敵不過,更不消說千裏之外的大雍。

你鍥加思蘭,憑什麼?

難道就憑你誆騙我的那些招數?

鄧衡已經告知朝廷你的所作所為,消息肯定也傳遍了北疆的各族,不可能還有人上你的當。

你怎敢如此口出狂言?!

她烏黑的眸子不可思議地盯著他。

他肆意狂笑,笑聲回蕩在大殿中,久久不散。

百裏顏渾身發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