潭前鄉政府院子門口,一副棺材用黑色的遮陽篷給蓋著被擺放在一旁,幾個披麻戴孝的人正一人端著一碗麵條蹲坐在一邊,哧溜哧溜地嗦著,其中一個看起來年紀稍微大些的人把麵湯都全部喝完了後,又順手把碗放在腳下,湊過腦袋去跟旁邊那個更後生一點的人說道,“老四,真要把老三的遺體給放在這兒?若是一會兒這住在附近的人都醒了,來來往往的,多不好看啊?”
說話的這個人,叫許剛,是死者許偉的大哥。他們許家一共兄弟四人,而此時他詢問的這個老四,就是他最小的弟弟,許軍。
隻見許軍有些不耐煩地瞥了大哥許剛一眼,沒好氣地回道,“老大,你到底是想要麵子還是要錢?要是你覺得麵子比錢更重要的話,那你現在就可以張羅著把老三給弄回家了,到時候若是落得個人財兩空的下場,三嫂要帶著兩個孩子改嫁,你可就別怪我!”
聽到這話,許剛長歎了一口氣,麵色依舊憂愁,“這鄉裏醫院把人給治死了,錢是肯定要賠的,隻是咱們現在到政府鬧出這麼大的動靜來,真的不會有事?昨天那個姓蔣的領導不是放了狠話麼,讓咱們在天亮之前把東西都給收拾好,老老實實回去,不然鄉裏就要采取必要的強製措施了!可現在咱們不僅沒有把東西給收拾走,還把老三都給弄到這兒來了,我怕…我怕到時候別真的出了什麼事情!”
聽到兩人這番對話,在一旁剛吃完麵條的許家老二許斌把碗重重地放到了一邊,讓兩人都不禁嚇了一跳,“老大,你怎麼總是這麼膽小怕事呢?躺在這棺材裏的,是別人麼?這是咱們的親兄弟!人家老四都說了,之所以鄉裏醫院搶救不及時,就是因為鄉政府把原本應該給醫院的錢給挪用了!所以本質上來說,老三的死,鄉政府有著不可推卸的責任!那咱們找鄉政府就是沒錯的,還有,你看鄉裏那醫院,破破爛爛的,你覺得他們能拿出幾個錢來賠?咱們鄉裏,肯定就鄉政府最有錢了,咱們不賴鄉政府,那去賴誰?”
被許斌這一番說教,原本就愁眉苦臉的許剛眉頭皺得更緊了,想了想後,他從口袋裏掏出一根煙,點燃之後深吸了一口,又回頭看了一眼身後的棺材,順勢瞥了瞥蹲坐在一旁睡著了的老三媳婦和兩個侄子,心裏五味雜陳。
“老四,你怎麼知道鄉政府用了衛生院的錢?”
許剛抖了抖手上的煙灰,轉頭望向許軍,輕聲問道。
一旁的許斌聽到這個問題,似乎也十分感興趣,忍不住挺直了身子,想要豎起耳朵來聽。
可許軍正準備開口時,卻被一輛汽車的行駛的轟鳴聲給打斷。隻見遠處緩緩駛來了一輛黑色的公車,徑直繞過他們麵前,開進了鄉政府的院子裏。
車上,林知遠看到這些人的樣子,不禁倒吸了一口涼氣,他甚至有些不可置信地同身旁的敖國軍說道,“這些人怎麼把棺材都給抬到這兒來了?把咱們鄉政府當成了什麼地方?”
語氣裏,既有不解,又夾雜著些許的憤怒。
“是啊,太囂張了!”敖國軍也發自內心覺得有些過分,“書記,要不咱們聯係一下縣公安局的同誌,把這些人給抓起來吧!像他們這種行為,別的不說,肯定是嚴重破壞了公共秩序,犯了尋釁滋事罪的!把他們拉去拘留十五天,完全沒有任何問題!”
作為紀檢條線的老兵,敖國軍對於一些法律知識自然十分熟悉,所以此時他恨不得即刻就打電話,讓公安機關把這些刁民給帶走。
可生氣歸生氣,林知遠內心還是清楚,處理好群眾工作,要把源頭給找到,若是如此簡單粗暴就抓人,雖說確實可以在一定程度上樹立起政府的權威,但是從根本上來講,問題還是沒有解決,甚至可能還會留下更大的安全隱患。
“一會兒先了解清楚了情況後再說吧!”
隨著車子在院子裏緩緩停下,院子門口的許家幾人,目光直勾勾盯著從車上下來的林知遠,而林知遠也在下車之後,回頭望了下他們,幾人目光對視,似乎有電光火石彌漫在空氣裏。
“這人是誰啊?上麵來的領導嗎?咱們是不是已經驚動縣裏了?”許剛語氣又開始有些緊張。
“大哥不是我說你,你這個人就是太老實了,做個什麼事情都畏首畏尾,膽小怕事的!這肯定不是什麼上麵的領導,你想想看,上麵的領導會早上六點多鍾七點不到就過來麼?”
老二許斌在一旁露出一副恨鐵不成鋼的表情指責自己的兄長,語氣裏甚至還帶著不屑。
“那你說這個人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