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初,各級部門的財政計劃都交給朱高熾,可把朱高熾氣得七竅冒煙。
這些人寫文章成習慣,任何公文都忍不住寫得花團錦簇,看得朱高熾腦瓜疼,蓋因短短幾千的計劃,廢話占據幾千字,真正有用的還不到兩百字。
朱高熾把他們聚起來,黑著臉道:“你們寫的計劃我都看了,大部分人寫的狗屁不通,比如有人說要興修水利,隻說修水利,連具體計劃都沒,張口就要兩百萬兩。
這是你們的計劃嗎?兩百萬要怎麼用?我要的是具體計劃細節,而不是跟我說要修北部水利這幾個字。我隻跟你們說一次,今後所有公文都要按照這種格式寫。”
朱高熾把自己的那份模板取出,跟他們分析:“首先,要總覽全局,把你們各自要做的事情寫清楚,以修水利為例,就寫要修水利,從哪兒到哪兒,共幾條線,合計多少裏,花費多少銀錢,什麼時候修。”
“第一段寫完,隨後再仔細分析,為什麼要修這些水利,修完後會有什麼樣的變化,能帶來多少好處,這些都要化作詳細數字,不要跟我說能讓數萬畝旱地變良田。
一萬也是萬,九萬也是萬,相差這麼懸殊,能行嗎?我怎麼可能會批?”
把他們劈頭蓋臉訓斥一頓,他心裏方才鬆快許多。這份簡單的財政支出計劃,最多的人修改十次才通過。
姚廣孝對朱高熾的行為不大理解,於是趁著午飯時勸他:“世子,不要苛求他們那麼多,凡是來這兒做官的,都是沒關係沒錢,又能力不大的人。”
朱高熾點頭,他主政後,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建立公共食堂,保證所有官員中午有熱飯可吃,此刻他整跟極為難吃的栗米飯作戰鬥。
用一間仆役居住的房屋充作的臨時餐廳,隻有他們兩個人。
其餘人早早吃完歇息片刻,等著下午上班。
朱高熾挑開碗裏的黑菜,道:“姚師,我今天能說點真話嗎?”
姚廣孝笑道:“世子盡管說。”
“你是個有野心的人,你想證明,你並不比曆史上的其他名相差,甚至比他們都要好。”
“但我說句實在話,中華曆史循環往複,再厲害的名相,也僅能維持一時。你想過為什麼麼?”
姚廣孝一怔,片刻後搖頭:“那定是後人不遵前人規矩,破壞祖製。”
朱高熾喝口湯,說:“是。我不否認有這方麵的原因,然而翻開曆史書,所有不遵祖製的名相都有自己的理由,甚至有不得不做的理由,到底為何?”
“世子似乎話裏有話?”
朱高熾歎息:“前元不可謂不強大。三次西征,最遠打到埃及,羅斯公國都被他們納入統治,然而他們的分崩離析僅僅隻在一瞬間而已,這裏麵有更加深刻的原因。”
“什麼原因?”
“從根本上說,是生產力水平無法統治如此廣大的領土,這是客觀條件決定,不以人的意誌為轉移。”
“如果稍微淺些,則是他們當時的統治出現問題,製度上的問題極大。
任何朝代的崩潰,都先從財政的崩潰開始。
而曆朝曆代財政的崩潰,又跟權力結構有關。
權利自上而下,隻會對來源負責。
但底層小民才是統治基礎。沒有他們,權力就是無源之水無本之木,但曆朝曆代的權力結構都沒有小民的位置。”
姚廣孝驚訝:“世子你不會是想?”
“我沒有那樣的想法。但我們必須要建立更加高效的組織。姚師你可能不知道,我們的印刷術傳播到西方後,他們又進行了改進。”
姚廣孝搖頭,隨後又疑惑,連他都不知道的消息,朱高熾又是怎麼知道的?
朱高熾說:“他們使用鉛活字,由此印刷術大爆發,印刷品變得極為廉價,書籍成本大幅下降,無數人因此受益,從而引發社會巨大變革,不知道死了多少王,死了多少臣。”
姚廣孝道:“世子從何處得來的消息。”
朱高熾轉移話題:“所以姚師,不是我為難他們,而是要逼迫他們進行改變,為以後的變革打基礎。”
朱高熾訓斥後,公文寫作改變巨大,那些繁瑣的文字被去除,這是他的初步改革成果,哪怕姚廣孝也不得不承認,看那麼多花團錦繡的文章,確實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