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居心叵測的諸侯會盟(六)(2 / 2)

這個問題似乎誰也沒有想過。

車英遲疑一下:“大概五六成吧!”

公孫鞅緊追一句:“車將軍,究竟是五成,還是六成?”

車英沉思有頃,囁嚅道:“五成!”

公孫鞅複將目光轉向孝公:“君上,戰前僅有五成勝算,如此也能開戰嗎?”

被公孫鞅這一問,秦孝公也開始冷靜下來,眉頭緊皺,陷入沉思。

公孫鞅繼續說道:“明知不可以戰,硬要去戰,是匹夫之勇,是自取敗亡!君上,大丈夫立世,能伸能屈者方能久長。昔日勾踐臥薪嚐膽,方有大圖——”

嬴虔冷笑一聲:“公孫鞅,你隻記得臥薪嚐膽,卻忘了臥薪之前,勾踐先有一戰!”

公孫鞅轉向嬴虔,微微一笑,反問他道:“太傅難道真的認為魏罃隻是夫差之輩嗎?”

嬴虔語塞。秦孝公的眉頭越皺越緊,有頃,以幾乎聽不到的聲音說道:“諸位愛卿,禦敵之事,明日再議!”

入夜,在孝公的寢宮養心殿裏,秦孝公沒有絲毫睡意,皺著雙眉來回踱步。不一會兒,門外傳來一陣腳步,內臣走進來,跪下稟道:“君上,您要的物什,全齊備了!”

孝公略略一怔:“哦,拿進來吧!”

內臣拍手,兩個宦人各抱一捆稻草,一個宮女平端一隻銅盤,盤中放著一隻苦膽,三人魚貫而入。

內臣起身,引領他們走到牆角,指著冰涼的地磚:“鋪在這兒!”

兩個宦臣鋪好幹草,內臣比量一會兒,親手將苦膽懸吊起來。

一切收拾停當,內臣讓三人出去,對孝公稟道:“君上,全都放置妥當了。所用幹草是南方稻草,所用苦膽是南方最苦的水牛膽,就連懸膽所用的繩子和懸吊的高低,也與越史所載一絲兒不差。”

孝公擺了擺手,內臣退出。

孝公試著躺在稻草上,兩眼望著懸在頭頂的苦膽。遲疑有頃,他慢慢地將苦膽拉過來,放在唇邊,接著閉上眼睛,伸出舌頭,朝苦膽輕輕舔過去。

豈料舌尖剛觸苦膽,孝公就呼的一聲從稻草上跳起,大聲叫道:“來人!”

內臣急急走進。

一臉苦相的孝公連聲叫道:“水!水!水!”

內臣似乎早有準備,輕輕拍手,早已候在門口的宮女端著一隻托盤快步走進,托盤上放著一碗清水和一碟黑糖。孝公接過水杯,連漱幾口,又挖一匙黑糖塞入口中,總算感覺好些。

內臣指著稻草和苦膽:“君上,老奴這就收走這些物什?”

孝公卻擺手道:“放這兒吧!”

這天夜裏,孝公再也未能睡下,隻拿眼睛望著那隻苦膽。秦宮逢單日上朝,次日逢雙,不是上朝日。天剛放亮,孝公稍稍梳洗一下,不及用膳,即叫內臣擺駕大良造府。

公孫鞅平素就有起早的習慣,這日起得更早,因為他也一宵未睡,一直在琢磨如何使孝公改變態度。

秦孝公進來時,公孫鞅正在院中晨練,一把寶劍被他舞得上下翻飛,一片光影。孝公看有一會兒,脫口而出:“好劍法!”

聽到聲音,公孫鞅急忙收住腳步,見是孝公,吃了一驚,當即擲劍於地,叩道:“微臣叩見君上!”

秦孝公急走上來,一把將他扯起:“愛卿快起!”

二人走進府中,分主仆坐下,孝公眼望公孫鞅,緩緩說道:“愛卿,昨兒晚上,寡人嚐過了。”

公孫鞅一下子未能反應過來,愕然道:“嚐過什麼了?”

秦孝公微微一笑:“就是越王勾踐曾經嚐過的東西!”

公孫鞅心中一陣感動,口中卻道:“滋味如何?”

秦孝公依舊微笑著:“前半夜苦不堪言,後半夜卻逐漸體會到苦中有甘!”

公孫鞅凝視孝公,知道他的態度已有改變,心裏一陣高興,順口接道:“君上,苦後之甘,才是真甘哪!”

秦孝公斂起笑容,語氣沉重:“愛卿啊,寡人躺在一堆稻草上,通宵未眠,兩眼望著苦膽,耳邊回響著愛卿的話。天明時分,寡人終於想明白了。是的,現在看來,勾踐的運氣當真不錯,因為夫差居然給了他臥薪嚐膽的機會。”

公孫鞅不無激動地沉聲應道:“羚羊後退,為的是一躍而起。勾踐嚐膽,為的是夫差自焚!君上,眼下局勢,進一步,玉石俱焚!退一步,乾坤扭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