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司夜譙樓夜談之後,又這般過去了七八日。
玉京城神人二道運行照舊,隻是船舶司和出陸行忙了起來。
聖人的帝駕已經到了玉京城以北的北涼道太安,再過四五日就能抵達京城。
李夜清坐在銜蟬居的書案旁,麵前攤開了一本《洞庭湖景籙劍經》。
這本劍經是浮玉山劍道修行者需翻閱研習的經文,但不曾跨入知境就去翻閱倒也是有些過早。
書冊上書一行小字,是謂之一劍當空又飛去,洞庭驚起老龍眠。
摩挲著這行字,檀窗外傳來了滴答的雨聲。
李夜清順著窗外望去,琵琶街上的遊人們都快快的散去了,隻剩下岸邊船舶司的力士還頂著雨水扛著船上運下的貨物。
‘篤篤。’
有人叩響房門,是桃夭夭。
“李君,你玉衣衛的同寅來了。”
聞言,李夜清應了聲好,將攤在書案上的劍經闔了起來,隨即起身去了庭院。
外頭天色陰晦,如水磨銅鏡倒覆,秋雨如青絲垂落。
銜蟬居內因為陣法和桃樹上的符籙,故而極為幹燥清爽。
此時站在天井中的徐運發絲上懸著一滴雨珠,身上的青虺繡服和流紋快靴的麵上也都被濡濕了。
她手中攥著一柄油紙傘,進來前已經在門檻外瀝幹了水。
見到來者是徐運,李夜清還有些詫異,本想著開口喊一聲徐姑娘,到頭來卻還是說小郎君來的順口。
“小郎君今日怎麼有空來做客了?”
徐運甩了甩油紙傘麵上還不曾落下的幾顆雨珠,看向李夜清道。
“不是做客,外城遇普坊裏有戶人家死了長輩,卻久不能入棺,說是三魂不曾散盡,去靈祝廟裏求符也沒用,就請了青蚨信求助玉衣巷,鎮撫使說你會寫疏文,就讓我來尋你去一趟。”
“三魂未散?”
李夜清皺了皺眉頭,但也隻是應了聲好。
今日塗山雪去了城外,棲霞寺的黃廣孝送了封青蚨信來,應當是他遣人斡旋的青丘族裔一事有了眉目。
故而塗山雪去的極早,連早食都不曾用。
李夜清換了身青虺繡服,腰間依舊是懸掛著一柄繡冬刀和畫軸。
三足鳥伶韻,筆妖昌化,硯台妖硯青,鎮紙妖屈知章和墨洗都進入了畫軸的畫境裏。
掃地將軍阿帚和招財進寶的妖力太弱,因此李夜清不曾攜上它們。
夢蠶不曾入知境,連出了銜蟬居都是個問題。
和桃夭夭以及樹上睡懶覺的白澤打了聲招呼後,李夜清就拿起了銜蟬居門後的油紙傘和徐運一同去往外城遇普坊。
兩把油紙傘行走在雨幕中的坊道上。
李夜清側身避開一輛馬車後問起徐運說道。
“小郎君,這幾日你見沒見著柳折?”
距離柳折上次說外出一遭,讓李夜清代替其去解了被困在夢境裏的銀匠女兒,都已然過去了十日。
徐運搖了搖頭。
“沒見著。”
“那小郎君你這幾日又去了哪裏?”
聽到這個問題,徐運支支吾吾了一陣,好半天才回了一句李夜清話多。
倆人有一搭沒一搭的邊走邊聊著。
等走到遇普坊時,秋雨未止,與坊間望火樓相對的譙樓也敲響銅鍾報時。
外城沿用裏坊製度,十戶為裏,二裏為坊,各設裏正與坊正二官管理坊市。
徐運和李夜清要去的那戶人家就是遇普坊的坊正。
坊正家位於遇普坊以北,沿靠橋市。
“就是這裏了。”
徐運指著廊橋旁,二層歇山頂的院宅說道。
帝駕將至,故而這戶人家喪葬也不敢辦的太過招搖,隻是在門楣上懸了一溜兒白宣布綢紮成的白花。
李夜清上前扣動了斑駁著銅鏽的門環。
良久才有一個抽抽嗒嗒的婦人前來開門。
婦人腰纏一條縞素,看見門外站著兩位身著青虺繡服的玉衣衛,她止住抽泣道:“兩位官差大人辛苦了,快請進。”
人家正值喪葬,李夜清也沒多說什麼,點頭應了聲好就和徐運走進了坊正家中。
坊正雖是官職,卻不入品,故而坊正家也不富裕。
庭院上撐起了擋雨的油蓬布,靈位和坊正屍首就停放在正堂中。
堂中隻坐著些坊正親屬,主家故去,這幾個人臉上卻並無傷心神色,看這模樣到是為了分家產而來。
那抽抽嗒嗒的小婦人似乎是坊正還沒出嫁的女兒。
那幾個親屬看著相貌年青的李夜清和徐運,都在後麵低聲交談,都在說李夜清看上去不像會符法高功。
對此李夜清也沒有在意,蹲在了坊正的屍首旁以氣勘察。
雙眼黑濁,生魂未散,精氣二神也抵在喉神藏身的三角處不得脫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