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夜清看了片刻那木案上書生所畫的仕女圖,不禁莞爾。
這間屋子內稍有些涼意,堂中的爐火剛剛點燃,書生又不肯童子提著爐火入內,他將手放在麵前,嗬了口白氣後又搓了搓。
見李夜清在看他所畫的仕女圖,不禁又問道。
“是否姿色脫俗?隻可惜我未能窮盡丹青之妙,僅僅繪得其半分絕豔。”
“脫俗脫俗,兄台畫技巧也是高超非常。”
聞言,李夜清撫掌讚道,可話鋒一轉,他又激起那病怏怏的書生。
“但你雖開了這聊齋書舍,以妖談會友,異跡撰書,可兄台到底是肉眼凡胎,不見得真的見過妖魔,你隻知女妖美豔動人,卻不見它吸骨榨髓。奪人性命,那麵相可真是……”
話未說盡,那書生就拍案而起,攥著手中的細毫畫筆,胸口好似破漏的風箱一般上下起伏。
“你,你!”
“我當你是同道中人,你卻再三詆毀,我如何沒見過妖?如何不敢見妖?當年我也曾夜訪古刹,尋幽訪僧,獨行荒山險崖,殘垣斷壁之間,這才寫下一個個妖魔怪談。”
李夜清微微頷首,並無意與他鬥嘴,而是側目看看一旁的玉衡。
那白雀君立馬會意,一躍而下化作道童模樣。
細毫畫筆從書生指尖滑落,骨碌碌的在地上滾了兩圈。
書生指著麵前的玉衡,哆哆嗦嗦道。
“咿呀,你這郎君身旁竟然跟著隻鳥妖咦。”
而玉衡的雙目中有靈氣變幻,書生竟從這雙青色的眼眸裏瞧見了不一樣的畫麵。
恍惚間,他仿若置身異處,周遭有身軀百丈的妖魔張開巨口吞食凡人。
場景變換,他又走在危橋之上,腳下深澗裏的大妖一躍而起,將他身側的行人卷入水中。
而他還不曾回過神來,又不知不覺間坐在深山古刹中,窗外有美人駐足,一顰一笑間眉眼動人。
書生才緩了口氣,可霎那間,美人的殷桃小口卻撕裂到了耳根,頭顱從脖頸上脫離,直直的朝他飛來。
“啊!”
書生大叫一聲,一下子跌坐了回去,麵色更加慘白,隨後竟是昏闕了過去。
李夜清看向身側的玉衡,不禁問道。
“這麼過頭,你都給他看了些什麼?”
“這就嚇昏了?”
玉衡有些詫異地撓撓頭,變回了白雀的模樣,停在李夜清的肩膀上道。
“他不是說見過妖嗎,咱就給他看了一些妖魔的樣子呀,更嚇人的還沒給他看呢。”
而這時,一直在堂屋忙活的小書童聞聲趕來,正巧瞧見了昏倒的書生。
“老,老爺,這是怎麼了?”
“額咳。”
李夜清拍了拍書童的肩膀,勸慰道。
“無妨無妨,就是替他拔除了體內的妖氣,稍等我再寫篇疏文,燒去後不日即可痊愈,借紙筆一用。”
隨後李夜清俯身撿起了滾落至書案底的細毫畫筆,又讓玉衡從角落的一摞黎州麻紙中取來了一張。
筆尖蘸墨後揮毫寫下一則敬告天地的疏文。
夫人神好清,而心擾之,人心好靜,而欲牽之;常能遣其欲,而心自靜,澄其心而神自清,自然六欲不生,三毒消滅,敬上,再拜上。
寫完後,李夜清將細毫畫筆擱置在硯台旁,把寫滿疏文的麻紙交給玉衡道。
“玉衡,燒了它。”
白雀銜起麻紙,徑直飛到了堂屋的燭火旁,而那則疏文在碰到燭火後就瞬間燃起,連一縷灰燼都不曾落下,看的書童一陣咂舌。
書童拱手道。
“老爺真是高功。”
“高不高功,這個暫且不提,你家先生已經無礙了,”李夜清攏了攏身上的大氅,“對了,我再給你家先生寫一帖方子,日後你去藥鋪子抓一副給他煎了服下,可溫陽補氣。”
言罷,李夜清又抓起畫筆,蘸墨後在仕女圖的背後寫下了一帖浮玉山經常在山門鋪子裏兜售的溫元藥方。
但他又思複了片刻,在溫元丹方的下麵又揮筆寫下了另一帖方子。
“謝謝高功老爺。”
書童接過方子,不禁連聲道謝,可當他看見下麵另一帖方子後又不禁問道。
“老爺,這又是什麼?”
“咳咳。”
李夜清清了清嗓子,指著那仕女圖說。
“這是浮玉山上女子治虛寒的方子。”
而玉衡也及時插話道。
“李君這雙慧眼,可不僅僅能看妖魔,更分男女哩。”
小書童臉上迅速升起了一抹暈紅,小聲嘀咕了句去準備晚食就離去了。
…………
因小書童再三挽留,李夜清和玉衡就打算在聊齋書舍用過晚食再回棲霞寺。
一人一雀走出書舍,沿著兩坊高牆,踩著平地白雪緩緩踱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