酉初。
清河縣的兩處坊市也亮起了葳蕤燈火,隻不過與尋常泛著昏黃色澤的燭油燈不同,這些燈盞的油中都摻雜著一些可避妖魔的朱砂。
腰間別著短刀、長劍和銅遮麵的青年站在萬巷街的盡頭,他抬起頭看向墨雲蔽日的天空。
此時清河縣的大雨仍然沒有絲毫停下的跡象,雨水順著他頭戴鬥笠的鐵邊緣滑落,有幾滴落在了脖頸間,涼的刺骨。
青年按著腰間的短刀刀柄,拿起袖中小巧的銅漏,見時辰不過是方至酉初,當下便也沒那麼著急。
他沿著萬巷街的左側緩緩踱步,最終在一間食肆前停下了腳步。
食肆規格不大,比起對麵的那間酒樓的話就顯的更小了。
因為下雨的緣故,食肆的博士將門外青石墩上斜插著的齒招幌子給取了下來。
博士看見在食肆外站著一位穿快衣的青年,當下便問了一句。
“客官,可是要進來用些晚食?”
聞言,青年愣了愣。
見此情形,博士也覺得這最後一單生意怕是要做不成了,畢竟眼下這荒年時節,能在食肆裏吃喝的隻是少數,而麵前這青年儼然一副窮酸遊俠打扮,不見得是有錢的闊綽人。
就在博士準備收起幌子,轉身回到食肆內時,青年卻搶先他一步走進了食肆裏。
青年在臨近街道的一張木案旁落了座,他將腰間的短刀拍在了木案上道。
“博士,有什麼吃食?”
短刀拍下時發出鐺的一聲。
博士被這一突如其來的一聲響給嚇了一條,他將幌子倚靠在牆壁上,用搭在肩頭的布巾擦拭了額角的雨水道。
“還有些醬製的牛肉和清蒸滾爛的羊肉,醪糟燒和蔥油肉餅。”
青年頓了頓,要了一斤羊肉和一大碗陽春麵。
食肆博士應了聲好,隨後就去灶房裏忙活了。
不多時,熱騰騰地一粗瓷海碗的陽春麵就擺在了青年麵前的茶案上。
因為此時根本沒有一個食客,博士還額外送了一碟醋芹和醪糟燒。
從竹筒中抽出了一雙木箸後,青年道了聲謝,隨後就夾了一片羊肉,蘸了些醬料後抿入口中,雖然是小地方,味道卻意外的好吃。
青年吃的額角都沁出了汗珠,他幹脆將頭上的鬥笠也摘了下來。
夾起一木箸的陽春麵,就在他吹去蒸騰的熱氣時,隻見萬巷街前走過了四個人。
為首的中年武官正是清河縣衙縣令吳瑾之的少時舊友孫虞翻,而在他身後跟隨著的幾人也同樣穿著清河縣兵卒的鐵甲。
青年注意到了這些人,他抬眼看了那帶著三個甲卒的孫虞翻,隨後就又低頭自顧自的吃起了海碗中的陽春麵。
酒肆另一側的孫虞翻正準備走進酒樓內,可就在他才踏進一隻腳時,他突然感覺到一些突兀。
孫虞翻側目看向身後的萬巷街,對麵的食肆內隻有一個食客正在吃麵,升騰的熱氣將他的麵容都給掩去了,除此之外並沒有什麼異常。
“孫大人,怎麼了?”
聽到身後兵卒的詢問,孫虞翻隻是搖了搖頭,隨後就走進了酒樓之中。
這三個兵卒是吳瑾之派來跟在他身後的,要一直護送他出了朔州地界,隨後才會返回。
本來孫虞翻是準備再三拒絕的,但經不住吳瑾之連連相勸,不得已也隻能應下了這件事。
走進這間酒樓中,隻見裏頭陳設簡單卻也精致古樸,上下共兩層,有三兩案的食客正在飲酒交談,穿著打扮都是些不缺金銀的富庶子弟,畢竟朔州還在鬧災荒,尋常人隻能堪堪果腹,哪裏還能有閑錢來酒樓吃喝一遭。
而酒樓中除卻兩個跑堂博士,賬台前還坐著一位三十餘歲的婦人。
這間酒樓正是柳折妻子所開,得益於李夜清所贈的那好些銀兩,酒樓才得以維持運轉,她和柳翎兒也不至於還在那鬧妖魔的神祠裏討生活,隻不過那神女和靈祝的職位還不曾辭去。
見到幾位軍卒走進酒樓,跑堂的博士立馬上前躬身吆喝著招待起來。
孫虞翻要了一案三兩銀子的席麵,因為要連夜趕路的緣故,故而就免去了酒水,帶著三個兵卒走上了二樓。
……………………
萬巷街的食肆內。
青年將整整一粗瓷海碗的陽春麵和一碟切羊肉都吃了幹淨,就連醪糟燒和送的醃菜都沒有浪費。
食肆的博士在一旁看的目瞪口呆,這些飯食加起來怎麼也有兩斤多了,眼前的落魄遊俠竟然全給吃喝幹淨。
就在食肆博士正想著這落魄遊俠到底有沒有錢時,青年竟然直接從袖子中摸出了一兩銀錠,篤的一聲拍在了木案上。
“這些,夠付飯錢了嗎?”
青年曲起指節,輕輕叩了叩木案後問道。
食肆博士上前拿起那兩銀錠,用牙咬了咬後連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