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跌坐在教坊司門檻外的青年正是李夜清的故交,那日在清河縣外與李夜清一同斬殺吳縉彧的蜀州劍客方小草。
可此時的方小草早沒了先前那意氣風發的模樣,他頭發用繩結胡亂紮起,臉上沾滿了灰塵。
而他作為劍客和劍閣的弟子,原先那柄古樸長劍雖然斷裂,卻也不應該沒有劍。
但他腰間空空如也,隻剩下一隻破舊的酒葫蘆,更是生出了短須,顯得格外落拓。
那教坊司的雜役踢著跌坐在地的方小草,口中還在罵罵咧咧,說這些諸如沒錢就別來尋歡作樂的話,而周遭圍觀的堪露坊行人也對其指指點點,眼神中滿是鄙夷。
意氣風發的蜀州劍客儼然成為了人人喊打的過街老鼠。
李夜清見狀,他連忙擠進了人群前方。
那教坊司的雜役剛要抬腳踢下,卻發現那落魄的青年已經被護下。
而雜役也被塗山雪給擋了下來,看著那腰間懸掛著雙刀的少女,雜役一時間也沒敢輕舉妄動。
李夜清看向雜役道。
“他是我朋友。”
雜役見眼前的青年衣著不凡,也有些為難。
“這位公子,您朋友在我們這裏已經賒欠了七八日的酒錢了。”
“多少銀兩。”
不等教坊司的雜役說完,李夜清就一把拉起了跌坐在地上的方小草道。
“我來替他還。”
見有人願意還賬,雜役立馬換了一副笑臉道。
“好說,這位公子,您朋友這幾日共賒欠了二百餘兩,您看。”
李夜清摸索了片刻,取出了一張三百兩的銀票,交到了雜役手上。
雜役確定了銀票的真假後,這才喜笑顏開的勸走了圍觀的行人。
“老李。”
方小草抬頭看向李夜清,一時間有些不知所措。
李夜清歎了口氣,安撫道。
“先跟我回去吧,之後再說。”
在走之前,李夜清附耳於塗山雪旁小聲道。
“去問一問,是什麼原因?”
……………
從堪露坊回到了武廟坊的不停居後,李夜清推開鋪子大門,卻發現桃夭夭還不曾回來。
而不停居的天井裏,符拔正在準備書寫桃符的紅帛棉紙。
李夜清走進天井中,看著符拔道。
“睡了那麼多天,你終於舍得出來了啊。”
自從進入川江水道後,符拔就一直待在浮生畫軸的畫境裏,美名其曰自己正在閉關。
“閉關結束了,自然也就出來了。”
符拔打了個哈欠,這才注意到跟在李夜清身後的方小草。
“我說你從哪裏撿回來的乞兒。”
“胡說什麼。”
李夜清屈指彈了彈符拔的腦門,見招財進寶、夢蠶和阿帚這幾隻精怪還在家中,就囑咐道。
“阿帚,麻煩你去灶君神龕那兒取點火種,燒上些熱水來。”
不多時,幾隻精怪就在另一間廂房裏準備好了木桶熱水,李夜清拿來一身桃夭夭給他買的衣物,遞給方小草道。
“先去洗洗吧,你看看你這一身。”
方小草雙手捧著衣物,有些哽咽。
“老李……”
李夜清笑了笑。
“行了,和我客氣什麼。”
等清洗過後,方小草才又有了幾分先前那蜀州劍客的模樣,他換上了李夜清的白衫,長發用綢繩紮起,隻是眉宇間還有些愁色。
招財進寶端來了一海碗的麵片羹湯,上麵鋪了一層厚厚的炙肉,精怪將海碗端給了方小草,隨後就又變為了銅錢墜飾,重新懸掛在李夜清的腰間。
興許是在教坊司中的這幾日沒吃些什麼,方小草接過海碗就停不下來。
李夜清坐在他身旁,也沒有提關於教坊司的事情,而是問道。
“老方,你不在劍閣裏,去教坊司中做甚?”
聞言,方小草愣住了,良久他才緩緩回道。
“我在劫生樓中為賞金殺人的事情,被我師傅知道了,然後就被掃地出門了。”
“然後你就去了教坊司裏渾渾噩噩,靠著那杯中之物就想著消抽補過?”
李夜清有些生氣,他本想再責備兩句,但話到嘴邊還是改口了。
“我當年認識的方小草可不是這個模樣,少年意氣奮發,拎了一柄鐵劍就誇口將來一定能拜入劍閣,要鑄造最好的名劍,做最瀟灑的劍客。”
方小草沉默不語,隻是將臉藏在海碗後麵,吃的呼啦呼啦的作響。
見狀,李夜清也沒好再說什麼,他指著另一間廂房道。
“這段時間你就先住在我這裏,我讓阿帚已經給你鋪好了臥榻,先去歇息再說吧。”
方小草站起身來,他難掩眉間的倦色,在走到廂房門前時,他低聲說道。
“這三百兩,我會早些還給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