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事的中年男子站在下方提高了音量,“可還有人要上台與寧公子辯論?若無,此局便提前結束了。”
“在下不才,願與公子一辯!”話音剛落,便又有一人走上台去。
看著那張誌在必得的麵孔,葉寧語眸子眯了眯。
隻見那人緩緩開口,“各家立宗,諸子立說,爭爭吵吵,沸沸揚揚,不過是各執一端而已。依某看來,天下既沒有是,也沒有非,既沒有正,也沒有邪。凡事無法輕易論定是非,也不能妄自下定結論。”
葉寧語眉頭挑了挑,“既如此,閣下站在這裏,是在做什麼呢?”
那人聽了這話也不惱,笑道,“在下是想說,天道茫茫,自有分說。人世百態,人獸魚蟲,終歸不過生死二字。佛家有雲,人要知天命。我們縱然年少時堅信事在人為,可我們亦常說,三十而立,五十知天命。若天命能改,為何人要年過半百才能看清?”
“縱然有‘五十而知天命’,可君不聞‘六十而耳順,七十而從心所欲’之理?何為“從心”,不過是心中所想,人來為之。閣下既要與我論是非,我且問你,何為是非,何為正邪?”
那人毫不遲疑,“順天則是,逆天則非。順勢則正,逆勢則邪。”
好一個順天則是,逆天則非!
葉寧語聞言,不覺好笑。隨即,又滿腹心酸和憤怒。若天下讀書人都如他所想,這天下將該如何?
若事事以所謂“天命”為先,皇帝可以打著天命的旗號為所欲為,王侯將相也可以借著天命之言高高在上,無德商賈以“天命”為由瘋狂斂財,普通百姓更是因天命不可改,而窮苦三代。
若事事遵從天命,當初父親蒙受不白之冤時,葉家就該順從皇命。前太子在陷害忠良之後,依然可以穩坐東宮,登上大寶;官宦之子將憑著天命科場舞弊,寒門學子因為天命無端落榜。
至此,忠臣良將不再,皇權肆意,百姓不安。這些,就是聽天由命的下場!
這些話,幾乎在一瞬間就湧入了葉寧語的腦海,可她生生忍住沒有說。
雖然辯論很是激烈,可理智告訴葉寧語,這裏不知有多少朝堂的眼睛。若是這些話忽然說出來,隻怕她今日走不出這清風樓,就要被人以大不敬之罪帶走。
台下眾人見葉寧語一陣沉默,以為她無話可說,不禁為今日這位連戰三人的年輕公子捏了一把汗。
隻有少數兩人看出了葉寧語的心思,那自然是葉安珺和白承之。
葉安珺自不必說,他的思緒一直跟著長姐走。聽到對方說及此處,不免想到了自家發生的那些事,想到父親的不白之冤,鼻子一酸,眼眶發紅,卻是沒有再顯露更多的情緒。
至於白承之,他又怎不知葉寧語的真正實力。他很肯定,就剛剛對方的那番言論,如此聰慧的葉大姑娘怎麼可能找不出反擊的理由?
她如今的沉默,隻有一種可能。那句“順天則是,逆天則非”戳中了她心中的痛處。
別人隻是旁觀著台上兩人各自的論點,可白承之將自己代入了葉寧語,自然不難想到這些。
看著她緊縮的眉頭和微微握緊的拳,白承之心中某處忽然感覺到一陣隱痛。就好像心被什麼東西揪住一樣,一直往下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