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卷 第3章 「Friction Cool」 寂靜的接觸(1 / 3)

1

胡格始終期待著每月一次能回到有兒孫等待的家中。

除此之外,胡格整年都住在天都深處,那一座黑暗的巨坑之中。

他過著沒有晝夜之分的生活,不過在黑暗當中,時間之類的東西原本就沒有多大意義。

胡格日複一日地在巨坑內巡邏,在光苔的光線中感受四季的流轉,這就是洞穴警衛的宿命。雖然是個不起眼的職務,但是這份因祖先得到初代萊比奴王的信任、而代代相傳至今的工作,讓胡格感到十分驕傲。

天都的安全就交給你了——大約五十年前,兩代前的萊比奴國王陛下親自宣布這份工作從此中自己繼承的那份喜悅之情,至今仍留在胡格的心中。

『尊貴的天都守護者』。

盡管這個被王家如此稱呼的家族做的是不起眼的工作,倒也受封了王爵的地位。

在夜幕低垂的時間,胡格騎著闇夜鷹返回位於天都頂部的家中。胡格住的地方雖然外觀樸素,但是不同於位在天都側壁的洞穴住居,而是石造的獨棟建築。胡格站在種滿花單的庭院,對眼前暌違許久的自家風景觀望了好一陣子。

在夜色中返家,也是洞穴警衛的工作需求之一。

他們的身形不得暴露於人前,工作內容不得為人所知;而巨坑的秘密,也絕對不能讓任何人知道,這部是洞穴警衛被賦予的使命。

「主人難得回家,竟然沒行任何人出來迎接嗎。真是的……」

胡格一邊抱怨,一邊打開家門,出現在眼前的是沒有任何照明的安靜門前空間。如果按照往例,妻子與兒子、兒媳婦,還有三名孫子,應該都會在外頭迎接才對,可是今天胡格甚至感受不到任何人在家的跡象。

「可怪,我弄錯返家的口子了嗎……?」

正當胡格這麼自言自語的時候,脖子突然被東西勾住。

「別動。」

沉穩卻讓人感覺不容反抗的沙啞聲音,在胡格耳邊響起

胡格這才發現身後不知何時已站了一個異常高挑的人影,此人將手臂繞過自己的頸部、限製住自己的行動。他的手臂細得猶如枯木,但隱藏在其中的超常臂力,讓胡格感到戰栗。

「你是什麼人……?」

「我叫做喬邦。」

「喬邦?。」

「如果換成三叉羽幽靈,不知你是否明白。胡格。哈維爾,守護瑞鳥氣脈之尊貴的洞穴警衛。」

「唔!?」

胡格驚訝的理由有兩個。

其中一個理由,是因為背後的人影自稱是三叉羽幽靈。胡格記得自己在大約一個月前的報紙上看過那個名字,他是綁架天都貴族的無恥奸賊,雖然胡格已經和世俗有好一段時間沒有接觸,但實在沒想到這個人到現在都沒被抓到……

而另一個理由是——這個自稱是三叉羽幽靈的人知道『瑞鳥的氣脈』,而且他還清楚地指出胡格就是洞穴警衛。

胡格十分清楚這意味著什麼。

「你叫做喬邦是嗎?你是從哪裏得知瑞鳥氣脈這件事的?」

「當然是納米普初法典。上麵寫著瑞鳥的氣脈是天都的心髒,並且還寫著如果沒有瑞鳥的氣脈,天都就不可能建成。」

「那種東西隻不過是傳說。」

「裝傻是沒用的。我要你現在立刻帶我去瑞鳥的氣脈,不,也許該說去瑞鳥的尾巴才對。」

這家夥,竟然連瑞鳥的尾巴都知道……

胡格緊緊皺起眉頭。

「要是我拒絕呢?」

「那你的家人將全部從這個世界上消失。」

聽到這句話,胡格總算明白了家裏感受不到人跡的理由。

「太卑鄙了……」

「口等是注定生於黑暗、死於黑暗的一族,而我也早已讓自己化為禽獸。」

那帶有憎恨的聲音,像劇毒般侵蝕著胡格的身體。

2

頭頂滿是陰暗的岩石,堤歐一邊仰望著那些岩塊,一邊思考著自己現在置身於何處。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堤歐茫然地想了一陣子之後,鮮明的記憶才重新浮現。

從洞穴被趕出暴風穀的繆維爾與裏貝爾達拉,以及從頭上襲來的神秘巨鳥。在那些記憶之中,堤歐覺得自己遺忘了某個重要的東西,那是個光是回想就讓自己感到心痛、且無可取代的東西……

「……玲!」

堤歐喊著玲的名字站起來,在他的身後有一道悅耳的聲音響應:

「怎麼了?堤歐。」

「啊……咦?。妳什麼時候在那裏的?」

「我一直都在這裏,因為堤歐,你一直都沒醒來。」

玲邊說邊指了指自己的腿,看來堤歐先前一直都躺在玲的腿上,也就是所謂的膝枕。

堤歐光想象那樣的光景,雙頰不禁熱了起來。

「我、我為什麼會躺在妳的膝蓋上?」

「這裏、都是岩石,會讓人很難過。比起這個,堤歐,你有受傷嗎?」

被玲這麼一問,堤歐先確認了一下自己的身體。先前雖然在洞穴中和那隻神秘的巨鳥展開激鬥,幸好隻有手肘有些微的擦傷,也就是說,對方的巨鳥可能有刻意手下留情。

「現在究竟是什麼狀況?這裏是哪裏?布莉莎又怎樣了?」

「不知道。我也在洞穴裏被襲擊,一醒來就在這裏了。」

玲低下頭繼續說道:

「不過我大概知道。這裏、應該是那座洞穴的深處。我們被人襲擊,然後被帶到這個村子來。」

「村子?」

見堤歐露出不解的表情,玲指了指牆壁。在玲所指的那麵岩壁上,有扇用鐵欄組成的鐵門,似乎是這個房間唯一的出入口。也就是說,這裏是監獄?堤歐靠近鐵門,朝門外觀望了一下。

眼下確實能望見一座村莊,這座村莊四麵部被高聳到令人眼花的絕壁所圍繞。在溪穀底部建設的村落——堤歐產生這樣的聯想。而上方令人聯想到巨蛇的細長天空,僅能在突出的岩盤與群樹的枝葉之間露出些微的蹤跡。

這座村莊很陰暗,光論大小應該比艾爾-哈達爾村還大,若與畢納溪穀相比的話,也僅僅略小一點,但是擁有如此規模的村子,卻讓人籠罩在充滿壓迫的閉塞感中。

堤歐他們所在的這座監獄,位於能夠俯瞰村落的絕壁中間位置。在下方細長田地的田間道路中,能隱約看見如豆粒般大小的人影。

那些人身上穿的衣服,不知為何都是充滿異國風情的陌生服裝。

「我從來沒聽說在暴風穀裏有這種村子,地圖上也沒有標示。這該不會是與世隔絕的村莊吧?而且村民穿的衣服也不像萊比奴的打扮,簡直就像是叫做『沙裏』的亞克民族服裝……」

堤歐轉過頭,看見玲坐在原地,一臉愧疚地點了點頭。

正當堤歐對玲的態度感到不解時,玲又重新拾起頭,用那對翠綠色的雙眼直視著堤歐的眼睛。

「堤歐,接下來的話,請安靜聽我說完。另外我也拜托你,不要隨便抵抗他們。」

「要我安靜聽妳說是沒問題,但是要不要抵抗,就要看本大爺高興啦。」

見堤歐理所當然地如此說道,玲走到堤歐身前,接著輕輕伸手握住堤歐的手臂,並露出溫柔的微笑。

「嗯?」

堤歐雖然感到莫名其妙,不過這樣的想法也僅止於瞬間,隻見玲的手突然迅速移動,接著自己的身體便難以置信地被摔到半空中。

「妳、妳搞什麼鬼啊!暴力女巨人!」

堤歐摔倒在地上之後,猛然起身抓著玲抱怨。但是堤歐伸出的手臂再次被玲用反手抓住,這次換成關節被玲扭得動彈不得。

「這、這家夥……」

「如何?堤歐。我的動作,堤歐是掌握不住的。」

「開玩笑!我隻不過是稍微大意了……」

堤歐話才出口,一陣劇痛便竄過手肘,強烈的疼痛甚至讓堤歐跪倒在地上。

「我求你,堤歐,不要抵抗他們。否則這個村子的人,會對你做相同的事。不、肯定會用更嚴酷的手段……」

「這種事妳哪會知道啊!」

「我知道。因為這個村子,不是萊比奴的村子,是亞克的村子。」

「亞克的村子……?」

「嗯。而且住在這裏的人,一定都是流有亞克血統的人,就和三叉羽幽靈一樣……」

堤歐不禁懷疑自己的耳朵,但玲又從他身後說出更令人震驚的話。

「他是亞克王任命行動的密探集團成員,為萊比奴帶來災厄之人。」

*

「距今一百八十年前,五代前的亞克王是個受到爭議的人物,當時的國王為了強化亞克國的國力,做了很多台麵下的工作。他為了讓這塊大陸的諸國互相爭鬥,在其它國家策動內亂、破壞作物、散播疾病。」

「畢竟亞克是有名的謀略國家嘛,這點程度的事情到現在不也有進行嗎?畢竟亞克是會為了婚姻,將妳送來萊比奴的國家。」

堤歐一邊揉著剛剛才獲得自由的手肘,一邊語帶諷刺地說道。玲對堤歐的說法並未肯定,也沒否定,她隻是在岩石地麵上抱著膝蓋露出微笑。

「那個國王,在那些行動中,還送了萊比奴一個禮物。」

「禮物?」

「嗯。他送入的是如果有一天、萊比奴想對亞克發動戰爭時,可以從內部阻止對方的組織。」

「妳指的是,從事暗殺或恐怖活動之類的人嗎?」

玲曖昧地點了頭,堤歐對玲的反應「喔」了一聲,示意她繼續說下去。

「他們是彼稱做『食火雞』的密探集團。根據留下的記錄,成員總共約有兩百人。」

「食火雞?是住在亞克與萊比奴國境附近的森林中、像鴕鳥一樣不會飛的鳥嗎?我聽說牠們的大小跟人類惹不多,而且生性凶暴。因為那些鳥隱居在森林深處,所以人們也不怎麼了解牠們的生態,但我倒是聽過那種鳥襲擊人類、把人活活踢死的傳聞。」

「嗯,就是那種鳥。密探集團的全部成員,都是接受過武術等特殊訓練的人,無論男女。他們學習萊比奴的語言及文化,以萊比奴人的身分混入國內,等到有天亞克王下命令,就立刻采取行動。」

換句話說,所謂的密探集團,是一群和身為亞克王家之女的玲,背負著相同使命的人,隻是有個人與集團、潛伏於王室與民眾的差別而已。

「可是到最後,任何活動他們都沒有進行過。因為九代前的那個國王,在一年後就生病去世了。密探集團的存在,也被去世的國王一直保密。這和在那之後亞克王室內,發生了長達六年的權力鬥爭也有很大的關係。也就是說,密探集團被亞克王家遺忘了。」

但是在三十年後,因為一名密探集團成員送給亞克王家的秘密信函,讓事態有了變化。該名成員以家臣的身分混入了萊比奴王宮,報告自己監視王家的動向,所以直到收到那封書信後,密探集團的存在才首次曝光。

據說當時的亞克王家對這封書信大感困惑,畢竟五代之前的亞克王,並沒有在任何地方留下與密探集團的聯絡方式。

根據唯一一名潛入王宮的密探所帶來的報告,也可以得知密探集團內部正爆發抗爭、組織分裂,已經無法和同伴取得聯絡。換句話說,這也代表著亞克王家與密探集團的連結已完全中斷。

因此,即使亞克王家好不容易才得知其存在,仍然無法掌握密探集團的蹤跡,他們就像是斷了線的風箏,被遺忘在萊比奴的深暗溪穀之中。

在那之後又過了一百五十年,原本應該有兩百名左右的密探們,理應也早已遠離人世。

玲認為密探集團的存在會在亞克王家內逐漸風化消失,也是理所當然的。

然而,他們卻還活在這個世界上。不、也許該說,是他們的組織仍持續在運作。他們多半是曆經了數個世代,並靠後代子孫延續著他們的使命。

所謂的密探集團,是連同暗殺重要人物也視為份內工作的危險組織。在玲與舒爾王定下婚約、兩國正建立友好邦交的現在,他們對萊比奴和亞克而言,都成為了危險的存在。

玲將這些事情扼要地對堤歐做了說明。

堤歐皺著眉頭思考了一段時間之後,提出了一個當然的疑問。

「妳剛才說這個村子的居民,是那個什麼密探集團的子孫吧?為什麼妳能這麼肯定呢?而已妳剛才還說三叉羽幽靈也是密探集團的成員,又是什麼理由讓妳這麼想的?」

「理由很簡單。根據留下的紀錄,五代前的亞克王,曾賜與密探集團一個模仿食火雞腳趾形狀的徽章。食火雞的腳趾,是三根。」

玲說到這裏豎起了三根手指,呈現三叉的形狀。

「據說那個徽章直接將這樣的外觀換成鳥的羽毛,變成了銀色的三叉羽徽章。也就是說,銀色的三叉羽就是密探集團的徽章、他們的象征。」

「唔……」

堤歐抱著胳臂低吟著。

玲一開始聽到三叉羽幽靈的消息時也不敢相信,而這份懷疑之所以轉變為確信,是因為她得知了三叉羽幽靈是會使用亞克王家宮廷武術的高手。

但是玲並未告知堤歐這個害實。因為玲無論如何都不希望堤歐知道,她和三叉羽幽靈一樣,以暗殺者的身分接受過訓練的實情。

不管怎麼說,密探集團仍存在的事實,已經沒有懷疑的餘地,如此一來,在暴風穀洞穴內襲擊玲的複數身影都會隱形術的理由也能得到解釋。隻是玲到現在還不明白,為何密探集團成員之一的三叉羽幽靈要綁架身在天都的貴族。

玲認為既然自己身為流有亞克上家之血的成員,就有義務要確認他們的意誌,而且自己無論如何都要阻止他們繼續做出恐怖行動。

這也是為了有許多自己珍愛的人所居住的亞克,以及萊比奴。

玲會隻身一人來到暴風穀,全部是出於這個理由。

「這個、是亞克王家與他們的問題。對他們來說,我們亞克王家是拋棄他們的仇人,三叉羽幽靈是為了報複我們,才在天都現身。」

這全是亞克王家與密探集團的問題,所以和堤歐一點關係都沒有。玲是這麼想的。

自己無論如何都要讓堤歐脫身,就算要犧牲自己。

「這個、和堤歐沒釘關係。所以你一定要保持冷靜,無論發生什麼事,都不能衝動。」

「別鬧了!」

看到堤歐突然發怒,玲驚訝地睜大眼睛。

「什麼沒有關係!女巨人!我都被牽扯到這種地步,沒有關係個頭啦!」

「對不起。把你牽扯進來,我也覺得很抱歉。我會偷偷離開天都,其實也是不希望把你們牽扯進來。可是……」

「所以說,我會生氣就是為了這件事!」

「……?」

玲弄不懂堤歐發怒的理由,隻好閉上嘴巴,聽堤歐繼續說下去。

「什麼密探集團還是亞克王家什麼的,那些根本就不重要!那種東西我才懶得管。讓我生氣的不是我被牽扯進來這件事,而是妳一直不把這件事告訴我。不想把我扯進來?告訴妳,從八個月前我認識妳開始,我就已經被妳拖了水了,妳的存在本身就已經把我的人生弄得亂糟糟。這跟妳喜不喜歡沒有關係,就算妳裝出一臉無辜的表情也沒有用,我的人生早就緊緊以妳的人生係在一起了,這件事妳最好給我牢牢記住,暴力女!」

堤歐一口氣說了一大串話,接著又好像連自己說了什麼都搞不清楚般,不耐煩地大叫了一聲,然後胡亂搔著自己的頭發。

又過了一段時間,堤歐背對著玲補充了一句:

「所以說,妳別再說什麼和我沒有關係之類的話了,聽了讓人超火大……」

「堤歐……」

玲想說些什麼卻說不出話,她隻感受到胸口異常發熱。

玲用手按住胸口,才重新發現在自己衣服底下的東西。

鳥笛。那是八個門前,堤歐在畢納市集買給自己、用來和鳥兒做朋友的道具。對玲來說,鳥笛是兩人舍命前往天都的回憶,同時也是自己和堤歐的羈絆。

這與兩人彼此的身分無關。未來無論發生什麼事,這都是隻屬於他們兩人、絕對不會被切斷的羈絆,正因為如此,自己才會像這樣將它戴在身上。

玲取出了那個鳥笛,它就像一個在葡萄酒拴的木片上裝上螺栓,並已附有握柄的玩具,這個繪有紅色與藍色小鳥圖案的玩具對玲來說,是比什麼都重要的寶物。

「對不起,堤歐。還有……謝謝你……」

聽玲這麼一說,堤歐回過頭,臉上帶著些微的羞澀。

他試圖掩飾羞澀而四處遊走的視線,停在那個鳥笛上。

「那種東西妳還留著啊?」

「嗯,因為是我的寶物。」

「哼,妳是小孩嗎?」

看見堤歐苦笑著說道,玲也跟著露出微笑。

就在這個時候,牢門突然開啟。

兩人轉頭一看,玲發現那是一張她見過的麵孔。是她在艾爾-哈達爾村裏遇見的親切少年,就是他拜托尋找火炎水晶的老爺爺,將暴風穀的地圖交給自己的。

「你怎麼會來這裏……」

「這件事以後再告訴你。總而言之,你們已經沒有嫌疑了,過一陣子就會讓你們出去,相對的,你們最好不要輕舉妄動,不過即使你們想逃跑也不可能辦到。」

少年一改先前的親切,以瞧不起人的態度睥睨著他們。

「臭小子!你囂張什麼啊!」

堤歐激動地站起來,玲則連忙製止。

「沒有嫌疑是什麼意思?還有,布莉莎在哪兒?」

「你們應該感謝她。要不是有她為你們作證,你們可得一直待在監牢裏了。」

玲對少年的話露出不解的表情,少年這時朝門旁伸出於,在他的動作示意下現身的人韌,讓玲跟堤歐都感到愕然。

「布莉莎!」

門口那名容貌還留有稚氣的黑發少女,正是布莉莎。

3

繆維爾正在暴風穀中飛行。

激流仍和先前一樣逆著風向,使飛行變得不聽使喚,無論牠如何死命振翅,也會逐漸被吹向後方。

繆維爾能在上空確認自己的目的地,但是一旦飛入山穀,在大量的濃霧包圍之下,根本連飛行的方向部分不清,而且因為稍微扭轉尾羽就會失去平衡的關係,就連想轉頭確認方向都受到限製。

繆維爾發現自己在不知不覺間被吹到下風處,在無可奈何之下,隻好先飛往風勢較弱的暴風穀下遊,然後再重新飛往上遊位置。同樣的事,繆維爾從早上開始已經重複了數十遍。

繆維爾也知道自己從幼鳥時期鍛煉至今的肌肉早已發出抗議,有時在意料之外突然刮起的側風,幾乎要將繆維爾的翅膀折斷。

「啡!啡——!」

裏貝爾達拉在山穀上空大聲鳴叫著,謬維爾完全聽不到牠在說什麼,但是透過牠的聲音,謬維爾能夠明白目標還在稍微偏右一點的地方。

那個無法在暴風中飛行的家夥,從早上開始就一直在目標正上方盤旋,換句話說,隻要飛到那家夥聲音的正下方,就能抵達目的地。

「啾嚕嚕!」

我知道啦!你給我安靜一點!繆維雨對上空的裏貝爾達拉發出抱怨。不知是否是這樣的行為遭到了報應,繆維爾頓時失去平衡,被強風一口氣吹落到絕壁深處。雖然在拚命振翅後有驚無險地飛了回來,卻也看見穀底就近在眼前,實在讓繆維爾捏了一把冷汗。

昨天晚上……

自己在暴風穀中的洞穴內和神秘的巨鳥交戰,雖然說自己在黑暗中什麼都看不見,但是敗給對手仍是事實。

繆維爾原本應該靠著堤歐的韁繩引導,朝月光中的鳥影衝撞,卻被對手利落地閃過,並且被撞出洞外。

當時自己身陷在一片黑暗的暴風穀中,之所以能平安無事,全都是因為風勢沒有白天那般強烈,再加上幸運才得以脫險。

繆維爾雖然拚命振翅逃到了山穀上空,但背上已經少了堤歐的身影。

裏貝爾達拉大概也是一樣吧。當繆維爾早上和牠會合的時候,並沒有在牠的背上看見玲,而牠當時也一邊嗚叫,一邊尋找玲的蹤跡。

堤歐……

他肯定是在敵人踢飛自己的時候摔落鳥背的。

這麼說來,現在他應該還在那座洞穴內,正等待著我去迎接他。

最近雖然已經連續吃下兩回敗仗,但我這次一定要靠這對翅膀讓對手知道厲害。

所以,請住那裏再等我一下。

在我到達那裏之前,千萬不要出事。

就算得犧牲這對翅膀,我也一定會上救你的!

繆維爾猛然拍動翅膀,總算重新取回高度,轉頭一看,絕壁上的裂縫就近在眼前。

隻差一點,隻要再稍微靠→一點。

「啡——!」

繆維爾聽見一陣的高亢的叫聲突然從頭上傳來,同時一團濃厚的霧塊像巨浪般,朝自己的正麵襲來。

霧塊的速度讓繆維爾根本無從閃避。

「啾!」

強烈的風壓仿佛要將謬維爾的翅膀扯去。

繆維爾的視線被染成一片雪白。牠逐漸被濃霧的濁流吞沒,被風壓蹂躪的身體甚至剝奪了牠的平衡感。

4

科古——這座位於暴風穀深處的避世之村所擁有的名字。

這是一座建立在絕壁夾縫之間,形狀像蛇般細長的村子。

麵積稀少的地麵全部被開墾為田地,而在斷崖開墾梯田的做法雖然和萊比奴的其它村莊相同,但住居點大多不是洞穴,而是在岩棚上搭蓋木造建築,這一點和萊比奴截然不同。

這裏頭上可以見到的天空極端狹窄,而且因為斷崖上方突起的岩棚,還有在岩棚上生長的樹木,讓這裏幾乎照不到日光,雖然現在時間已經是大白天,但村內的風景卻彷佛還停留在日出之前。

陰暗、潮濕的村落——這是堤歐對科古所抱持的第一印象。

「這裏、和亞克的鄉村很像。感覺就像萊比奴和亞克的村子,加起來除以二。」

玲為眼前的景象睜大眼睛,並小聲地說道。而堤歐則是默默聽著玲那隱約帶有思鄉之情的聲音。

他們在不久前從監牢中獲得解放,接著就被帶往位於村子中央的廣場。

許多村人們郡跑來圍繞住堤歐與玲的身邊。男女老幼合計約有百人,每個村民手上都拿著農具,對他們投以好奇的眼光,盡管從他們身上感覺個到敵意,不過那種像是看到稀有動物般的視線,實在讓堤歐心裏不是滋味。因為這樣,堤歐語氣激動地對著站在自己身旁的嬌小背影發泄怒氣。

「布莉莎,妳和三叉羽幽靈是同夥吧?妳是故意裝作失去記憶,把我們帶到這裏的嗎?妳到底有什麼目的?」

玲看得出市莉莎在聽見堤歐這些話時身體變得很僵硬,但是也僅止於此、布莉莎沒有回頭,隻是始終保持沉默。

「妳這個臭小鬼!」

堤歐打算抓住布莉莎的肩膀而伸出手,手卻立刻被站在一旁的男子撥開。是那名將堤歐他們從監牢中放出來的少年。他自稱大衛,年紀跟堤歐相當,中等身材,雖然柔和的眼角及嘴角都給人淘氣的印象,但他自以為是的態度也讓堤歐感到十分火大。

「你在幹什麼!」

「我勸你最好節製一點,畢竟她可是喬邦先生!我們青年幫領袖的妹妹。」

青年幫的領袖?

「對你們來說,三叉羽幽靈這個名字應該比較熟悉吧。」

「布莉莎是三叉羽幽靈的妹妹!?」

堤歐驚訝得說不出話來,這實在讓人一下子難以柵信。

堤歐打算向布莉莎本人問個清楚,但卻被玲阻止了。

玲對堤歐搖了搖頭,並以眼神示意要他忍耐。

「多虧了布莉莎,你們才能像現在這樣獲得釋放。你們應該心懷感激,沒有抱怨的道理吧?」

「我們憑什麼非得心懷感激不可!」

「你們是靠著喬邦先生遺失的火炎水晶才找到這兒來的吧?我原本以為你們是政府的鷹犬,想說讓你們死在暴風穀才將地圖交給那個女孩的。老實說,我根本就不認為你們能夠平安抵達村莊的入口,如果不是布莉莎作證,說你們是來自關國的好奇留學生和普通的業餘競鳥騎手,原本可是得一輩子被關在那個牢房裏。」

來自關國的留學生跟業餘競鳥騎手?。

看樣子布莉莎並沒有老實說出自己的身分,堤歐和玲對布莉莎的意圖感到不解,因而對望了一眼。

如果科古的村人是密探集團的幸存者,那麼玲就是拋棄他們的亞克王家成員之一,換句話說,是他們的仇敵。要是身分被他們知道,後果將不堪設想。

如果布莉莎願意一直保密的話,當然是再好不過,但弄不清布莉莎這麼做的理由,也讓堤歐難以甩開疑惑。

「喔,頭目來了。你們最好注意一下態度,否則我也隻好……」

大衛將手放任頸邊,做出橫劃的動作,接著強製堤歐他們跪在地上。

一個年紀約過六十的年老男性出現在堤歐他們的麵前。他有著已經開始泛白的頭發,跟讓人聯想到猛禽的銳利目光,他的動作不同於他強健的體格,而是散發出如貓科動物般的野獸氣息。

簡直就是一名不受歲月影響、威風凜凜的男人。這人不愧是統率密探集團的首領,他光是走近自己,就讓堤歐的背上冒出冷汗。

「我叫文森,是這個村子的村長。雖然大家都稱呼我為頭目,但我其實並不是那麼了不起的人。」

文森這麼說完後,發出了豪爽的笑聲。這種如野獸般似曾相識的風格,倒讓人覺得他跟堤歐在畢納經營貨運生意的老爹迪亞哥或許屬於同類,實際上看在堤歐眼裏,老爹跟這個人大既也隻是猩猩跟獅子的差別。

「你們就是堤歐跟玲對吧?虧你們能活活著傳過暴風穀來到科古。我對你們的勇氣、行動力、還有年輕感到佩服。從今天開始,你們將可獲得自由。你們就成為這個村子的一員,隨興地在這裏生活吧。不過……」

文森的雙眼稍微收窄,交互看了堤歐和玲一眼。

「你們這輩子都不得離開這座村莊,這一點你們最好牢牢記住。」

「你說什麼!?臭老頭!」

堤歐正想起身的時候,背部被大衛踹了一腳,整個人趴倒在地上。

「我不會讓你對頭目無禮的。」

堤歐因大衛這句話而惱怒,雖然打算伸手抓住他,卻又被大衛用腳利落地掃倒在地。

簡直就跟玲的踢腿一樣。大衛的腿上功夫快到堤歐根本看不清他的動作,看樣子這並不是發飆就能解決的狀況。

文森的話似乎已經說完並準備離去,就在這個時候,玲出聲將文森叫住。

「慢著。文森先生,我有事想問你。」

「叫頭目。」

大衛在出聲時擊出的踢腿被玲輕巧地閃過。

這讓周圍的村人稍微產生一陣騷動,而文森也停下腳步。

「叫文森先生也無所謂。怎麼樣?玲,妳想問什麼?」

「三叉羽幽靈……不、那個叫喬邦的人,想在天都做什麼?你們的目的又是什麼?。」

「我們的目的……」

文森抬起頭,目光看向遠方,然後以平靜的語氣說:

「吾等等並非留鳥,隻是耐心等待應有的季節到來。」

「並非留鳥……?」

文森對於玲重複的話語並沒有多加理會,他再次轉身離去。文森的態度告訴別人自己已不願多說,布莉莎則沉默地跟隨他離去。

不管對方想怎樣,堤歐明自己還有一籮筐的話想說出口,於是他站起身,語氣激動地喊道:

「什麼這輩子不得離開村莊!臭老頭!我才不要任這種陰森的村莊待一輩子!我們會從這裏出去的!一定會!」

堤歐擺好架勢以防大衛接下來的踢腿,但對方始終沒有行動,取而代之的,是圍在周圍的村人們發出的陣陣嘲笑。

「這、這什麼意思?你們這些人真是莫名其妙。」

村人們隻顧著發出讓堤歐感到詭異的笑聲,大衛的臉上也浮現出無情的笑容。

「哼!你說你要離開村莊?你要怎麼離開?這個村子一共住了兩百四十三人,我告訴你,包括小孩在內,這裏的所有人都有能徒手殺死你的本事。」

這實在是個讓人笑不出來的玩笑。堤歐從村人銳利的視線中感受到殺氣,全身起了雞皮疙瘩。

「啊、經你這麼一說……」大衛像是臨時想到什麼似地槌了一下手掌。「聽說大概近百年之前,曾經有個外人想逃離這裏,那個人在這座村子裏住了三十年,卻想瞞著村人偷走隻有在這裏才能開采到的火炎水晶,隻不過聽說那個人立刻就被發現,並且在暴風穀被處理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