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噠噠噠……”
頭頂的飛機又開始俯衝掃射了,警衛員將副團長撲到了戰壕裏。
張樹鬆重新抬起頭來的時候,全身的軍服都已經濕透。
“都別開槍,隱蔽好,等小鬼子上岸。”
他顫抖著聲音喊道。
周圍的弟兄們個個被凍得嘴唇發紫,卻依然屹立在陣地上,沒有人叫苦。
在飛機和輕重機槍火力的掩護之下,約200個鬼子開始強渡。
弟兄們站在泥濘淹水的戰壕裏,等著小鬼子的船衝上河灘。
“一營長,拿兩挺機槍把狗日的飛機趕到一邊去。”
眼見鬼子已經衝上了河灘,張樹鬆大聲道。
鬼子飛機的威脅比河對岸的機槍更加嚴重。
小鬼子也是殺紅了眼,上岸之後不管不顧的朝著陣地衝上來。
張樹鬆一聲令下,陣地上的弟兄們紛紛朝著河灘開火。
鬼子一下子撲倒在河灘上,手腳並用的向前爬行。
“噗噗噗……”
對岸打來的機槍子彈將起身攻擊的弟兄們打倒。
鬼子的傷亡也很大,但是依然在前進。
眼見河對岸第二批鬼子已經做好了準備,張樹鬆非常焦急,吼道:
“迫擊炮呢,給老子往河灘猛轟!”
戰壕裏已經積水,迫擊炮排的弟兄們找不到合適的位置,情況緊急,他們一咬牙便爬出了戰壕,頂著嗖嗖飛射的子彈,在空地上架起迫擊炮,簡單瞄準後便將炮彈打向河灘。
小鬼子立刻被逼了出來,暴露在弟兄們的射界裏,河灘上倒下大片屍體。
“好!”
張樹鬆為迫擊炮排叫好,可隨即……
“咻!”
天空中傳來尖銳刺耳的破空之音,那聲音比之前所有的聲音都要尖利,像是惡魔降臨一般,讓陣地上的弟兄們頭皮發麻,不由自主的捂起耳朵。
“轟!”
炮彈落到陣地上,好像引發了一場地震,張樹鬆隻感覺自己的五髒六腑在顫抖,腦漿都在晃蕩,周圍景色天旋地轉。
戰壕裏的河水也變得洶湧起來,不斷的拍打在他的臉上。
“吱吱吱……”
仿佛有一隻蟬堵在耳朵裏,吱吱的聲音吵得他心煩意亂,頭痛欲裂。
他艱難的直起身體,下意識的向後方爆炸的方向爬去。
空地上的兩門迫擊炮和四個弟兄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出現在張樹鬆眼前的是一個直徑超過二十米的大坑。
周圍的河水正在不斷的朝大坑裏彙聚。
“轟!”
又傳來一聲驚天動地的爆炸,張樹鬆回頭,隻見菇溪河上騰起幾十米高的水柱,河水登時沸騰起來。
他的臉上和身上布滿了汙泥,但是泥水無法遮蓋他眼中的無盡驚駭。
“是重炮,隱蔽!隱蔽!”
他的喊聲越來越大,但是無濟於事,聲音完全淹沒在轟隆隆的爆炸聲中。
大地在劇烈的顫抖,天空中卻下起了熱雨。
從東北來到江南,南征北戰多年,張樹鬆第一次感覺到恐懼和絕望。
他將自己的身體縮成一團,在這段時間裏,他似乎將一生所經曆的事情都回想了一遍,又似乎什麼都沒想。
也不知過了多久,天地的震顫終於停止了。
張樹鬆從泥水裏爬出來,抬眼看向周圍,哪裏還有一點熟悉的樣子。
巨大的彈坑將蜿蜒的戰壕完全破壞,戰壕裏的河水開始向著彈坑裏湧去,水麵漂浮著猩紅的血肉和絲絲縷縷的布條。
彈坑的邊緣是刺目的肉屑,一些重傷未死的弟兄在水中淒厲的叫喊著。
“噗!”
一個小鬼子翻身進入戰壕,與泥人張樹鬆四目相對。
小鬼子以為那是一具屍體,因此反應慢了一些,張樹鬆首先舉起盒子炮,隻聽砰的一聲響,子彈從鬼子的額頭射入。
“小鬼子上來啦!”
身體有些不聽使喚,張樹鬆隻能在戰壕裏爬行。
槍聲和敵我雙方士兵絕死時的嘶喊聲交織在一起,戰鬥進入了最慘烈的階段。
盒子炮的子彈已經打空了,他順手摸到了一節被炸爛的步槍。
前方一個小鬼子正在死死的掐著一名弟兄的脖子,張樹鬆艱難的爬著,靠近之後,用盡全身力氣,將斷槍捅進了鬼子的腰腹。
“啊啊啊……”
小鬼子疼得哇哇大叫,放開了身下的那名弟兄,在戰壕裏跌跌撞撞的跑了起來,斷槍還插在他的腰杆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