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初九清晨,昌陽縣裏起了一場大霧,天色灰蒙蒙的,太陽懸在半空中,散發著朦朧的光芒。罕見的大霧持續到近午時分,才漸漸散去,陽光谘意地灑落,天地間陡然明亮起來了。
隨著一陣“吱呀呀”聲,監獄厚重的木門被打開了。
“不,不,不,這不可能!一定是你們搞錯了……”
張滎拚命掙紮著,把腳下的鐐銬抖的“嘩啦嘩啦”直響,他的小腿被磨破了一大塊,汙濁的鮮血滲了出來,一會兒便浸紅了一大片。張滎似乎沒有感覺到疼痛,奮力在為自己的生命作最後的掙紮,希望能夠擺脫困境。但是,那注定是徒勞的。兩個粗壯有力的親軍將他夾在中間,幾下便將他拖出了門外,塞進了囚車裏。
從黑暗的獄裏,突然被拖到陽光下,張滎眯起了眼睛,臉上涕淚橫流。短短三天時間,張滎就憔悴了許多,好象一下子老了好幾歲。頭發散亂地披在木枷上,張滎也顧不得羞恥,低聲哭泣了起來。
“趙屯,人帶來啦!”
“驗明正身了嗎?”
一親軍粗魯地抓住張滎的頭發,讓他仰麵朝天,另一親軍一桶水澆在張滎的頭上,再用團破布用力擦拭他的臉,趙雲仔細查看,確認無誤是張滎,便重重一點頭:
“好!是張滎!上路的時候到了,像個男人一點!”
後一句是對張滎說的,看他涕淚橫流的模樣,趙雲實在忍不住鄙視。自然,張滎是不會有同感的。幾天前,張滎還是無人敢惹的張公子,還敢集結眾人,對抗審配地抓捕,還敢在公堂上大聲咆哮……但此時此刻,張滎恐懼的瑟瑟發抖,他時而威脅,時而哀求,時而咆哮,時而啜泣……
“堵上他的嘴!”
一個大男人哭哭啼啼的,真是令人厭惡,趙雲厲聲吩咐道——這要一路哭過去也太給車騎將軍丟人了——左右親軍迅速執行了命令。一顆拳頭大的木球,被強行塞進了張滎嘴裏,使他隻剩下殘留的嗚咽之聲。
十七輛囚車停在獄門口,張盛、張昆、劉三等人,陸續被塞進了囚車,該上路了……
車輪滾滾碾在石板路上,發出細碎的聲音。烈日驕陽下,道路兩旁黑鴉鴉的,擠滿了人。張滎等人的凶名,在昌陽赫赫有名,能止小兒也啼。聽說他們今日上路,昌陽人傾城而出。不過,由於審配初六抓捕,初七審結,初八聲稱上報給張涵,初九卻來個突然襲擊,要即日行刑。遠處的人來不了,不然的話,這時候站在這裏的人,還要更多,無數人低聲唾罵著,不時傳來低低的哭泣聲,還有三三兩兩的土石碎塊,被投擲到囚車上,衙役們努力阻止著這種行為,但效果並不明顯,行走在兩邊護衛著囚車的親軍,也不免遭到了池魚之殃……
端坐在校場邊的高台上,審配板著臉孔,一言不發。坐在審配身邊,昌陽縣代縣令孫藺坐如針氈,絲毫感受不到秋日的溫暖,隻覺得陣陣寒意。孫藺卻不敢說話,也沒有動彈——他的前任、縣丞、縣尉,連同功曹,此刻正跪下麵陪綁。等待他們的,除了免職以外,十有八九還會麵臨著更加嚴厲地懲罰。簡而言之,他們完了!
時間似乎被無限拉長了,孫藺在漫長的等待中,失去了時間的觀念。也許是一小會兒,也許過了許久,孫藺忽然聽到一陣哭聲,側身一看,這才發現,囚犯都已經就位了。除了十七名重犯,四名長吏,還有一百四十多名涉案的從犯,在校場上跪了一大片。儈子手赤裸著上身,站在侯斬的囚犯身邊,長刀寒光閃閃,抱在懷中。
午時三刻到了!
審配高高舉起了朱簽,用力一揮,擲了下去。
“刀下留人!”
“侄子,你可不能袖手旁觀啊?審配這是要造反呀……”
“老七,這事你不能看著,我們張家人可不能讓人欺負了……”
“七哥,我就這麼一個兒子,看著兄弟的份上,你得拉我你把……”
……
還有張二奶奶幾個女人,幹脆就坐地上開哭了,張何麵色鐵青,腦袋都要爆炸了。任誰被這麼吵上三天,他也是頭痛欲裂。
張何生性平和,沒有架子,跟誰說話,都頗為和藹。這本不是件好事,可他性格軟弱,容易聽信人言,卻是大大的缺陷了。這幾天,張何好話說了三千六,又是擺事實,又是講道德,但這些人根本就不願意聽這些。占點兒地,搶幾個女人,算什麼大事,用得著這麼小題大作嘛,審配的膽子也太大了,這青州還是不是張氏的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