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院的停屍間建得比較偏僻,在整座醫院的最後方,正前方是中藥的拿藥處,陳欣跟劉麗芬繞了一圈才到了停屍間門外。
她伯父伯母和叔叔嬸嬸幾個也在旁邊,小聲地在爭論什麼,陳欣完全沒注意到他們,她心裏隻想著她奶奶,她幾乎走到她媽前麵去,先一步到達門口,大堂裏有兩個護士在走動,裏麵各處的窗簾都拉著,幽暗不見天日,冷氣不知開到了多少度,大夏天的,光站在大門口陳便冷得打哆嗦。
而且,這兒太靜了,靜得她不由自主憋著啜泣聲。
不敢想象,她奶奶正待在這樣一個寒冷又幽靜的地方,她奶奶最怕冷了,冬天一定要蓋兩床厚厚的棉被,被子裏再放一個熱水袋,才能睡得著;她最不喜歡冷清,從爺爺過世後,她就更喜歡逗孫子孫女了,平時還給嬸嬸家搭把手賣包子,其實也是想多跟人打交道。
劉麗芬跟護士交涉完,護士看了眼陳欣,這就領她們母女倆過去,當許為也要跟上時,護士攔住,“是家屬嗎?”
“不是。”
“不是家屬不能進。”
劉麗芬忙回頭對許為說:“為為,你就在外麵,我們馬上就出來了。”
許為看了眼陳欣虛弱的背影,把那包紙巾遞給劉麗芬,便退到門外了。
陳欣卻近鄉情怯般,突然害怕走進去。
“欣欣,走啊,你怎麼不走了?”劉麗芬拉她。
她仰頭望著劉麗芬,喊了聲“媽,”聲音幾乎是破碎的。
“沒事,欣欣,”劉麗芬緊緊攥著她的手,給她力量,陳欣這才挪動步子,跟隨她媽和護士往右手邊去……
許為走下台階,走進陽光裏,他剛才在停屍房大門口站了那麼一會兒,就感覺有股陰冷,像動物的毛發一樣沾染上身了,撣也撣不開,但往陽光下一站,那感覺便被驅散了,前邊取藥處的圍牆內傳來蟬鳴聲,生機勃勃。
陳欣的叔叔嬸嬸們在離他十幾米外的地方,不知在商討著什麼,似乎爭論起來了,聲音越來越大,連許為也聽見了。
他們在推諉誰去繳老人的治療費,以及誰的車把老人的屍體運回老家,說來說去,都認為對方應該負責任。
停屍房傳來陳欣的一聲嚎啕,幾人略停頓了下。
撕心裂肺的哭聲透過窗簾緊閉的窗戶,陣陣傳出來,他們又繼續爭論:
“要不是你跟麗芬吵架,媽她會暈倒,會來醫院,會出事嗎?當然應該你去繳費。”
“哦,那平時媽她給誰帶孩子帶得多啊?不是你家陽陽天天去媽家吃飯嗎?”
“算了為這幾千塊錢計較沒意思,你先去墊上,回頭從媽存折裏拿。”
“怎麼就不是你先墊上?”
許為一手插兜站在取藥處院牆下,低頭踢著石子,陳欣哭得他心裏的難過也一陣陣泛上來。
他突然抬起頭,目光直愣愣的,走向那些推諉責任的大人,“別他媽吵了,沒聽見有人在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