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帝步下石階,側首一睨若夕,淡然地狡黠一笑道:“若夕啊,聽說你在賭馬場內叱吒風雲,讓那些一擲千金的巨商大賈、紈絝子弟們輸光了老本,一口氣贏了數萬金,你竟然還有幾分豪爽之氣,真讓朕刮目相看了!”
若夕兩腮桃紅彌散,羞怯地低低道:“若夕知罪!若夕把這十萬金贈與陛下,如今風雨變幻,狼煙四起,正好給陛下籌備了一大批軍餉!”
景帝不禁開懷大笑,說道:“若夕呀,你一個女兒身,尚有如此開闊胸襟,深明大義,真乃胭脂豪傑,紅粉俠義!征討叛軍,錢糧軍資,用度如流,國庫日虛,朕正為軍餉發愁,不想你卻比我的大臣們更會生財,你若是個男兒身,朕定要讓你身居廟堂,位列九卿!如此朕卻不知如何賞你了?”
“這錢財本是豪強商賈取之於萬民,我替陛下取之,又還之於民,陛要賞就賞天下萬民,賞天下黎民一個朗朗乾坤,太平盛世吧!”若夕說的字字如磬,聲如鶯囀,隻聽的景帝耳順心舒,麵上綻開溫和的微笑,錦袖在虛空裏擺擺,道:“你們這幫孩子呀……”
眾人都已散去,未央宮內華燈初上,光華如瀉。景帝在清涼閣內踱了幾步,思量著前方戰事,心中頗為不寧,便召來中常侍春陀,問道:“今天有軍情奏報嗎?”春陀道:“還是昨日梁王那份,今日尚無軍情奏報!”
“梁王的奏報,睢陽被困的消息,萬不可透露給長樂宮,讓太後知曉!”景帝若有所思地囑道。春陀低首應諾道:“小人明白。”
景帝又命道:“你派人去竇嬰府,傳旨讓他馬上進宮,就說朕在承明殿設宴,恭候他入席!朕要看看他到底是裝病還是真有病,你跟他說,就是爬也要爬到承明殿來!”
春陀應聲而去。景帝幾步出了清涼閣,殿外的禦道上,禦輦、護衛儀仗早已嚴整以待,景帝踩著兩名太監的脊背跨上禦輦,司儀太監一聲輕揚激越的高呼:“駕臨長樂宮!”輦聲轔轔,馬步如歌,燈影迤邐,一隊人馬在暗淡的夜色中,向著長樂宮遊弋般而去。
長樂宮內落雁和雪兒兩個侍女正忙著給竇太後盥漱,竇太後雙目失明,兩顆深陷的白眼球隻是空洞地釘在前方的虛空之中,任憑兩個侍女如同擺弄木偶一般服侍洗漱,口中淡淡地問道:“這是什麼時辰了,天又黑了嗎……”
落雁低首答道:“太後,現在是酉時三刻了,天已經黑了!”
竇太後囁嚅道:“天黑了,一天又過完了……”
雪兒道:“太後,我們給你盥洗完畢,該用晚膳了!”竇太後一時愣在那兒,悠悠地道:“待會再用吧,我還感覺不到半點饑餓呢!”
這時景帝步伐輕盈地入殿,落雁和雪兒忙要行大禮,景帝揚手在空氣中虛按了一下,兩人會意地退在一邊,景帝上前輕輕接住竇太後的雙手。竇太後感覺到一雙沉穩雄健的手臂扶住自己,心中為之一振,麵上綻開微笑,溫聲道:“皇兒……”
景帝扶著竇太後走到榻前,笑著寒暄道:“母後一觸著皇兒就知道是我,母後最近身體安否?”竇太後雙手撫mo著景帝的手臂,肩膀,進而雙頰,黯然道:“老朽之身,倒也無恙,到是皇兒你,日理萬機,今又逢戰事,千頭萬緒,宵衣旰食,這些時日你倒消瘦些許,還需多加調息!”景帝麵上隻是淡然一笑,道:“母後不必為兒掛念,隻須注重自家身體,兒也早過不惑之年,亦不是一個孩子了,會自當料理自己的!”說完心中不禁掠過一絲前所未有而難以遏製的酸楚,這段時間他偶有咳嗽,而且咳出的分泌物,大都帶著血跡,太醫令秘診說得的是肺癆,他明白這是一種無藥可治的慢性病症,太醫令囑咐要悉心靜養調息,隻是國事繁重,又逢多事之秋,多又勞心費神,不得安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