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爾爾冷冷淡淡地回了一句,目光便隻落在正前方的女孩身上。
她朝圍欄靠近了幾步。
“師祖,別!”
“那黎小姐近來情況越發嚴重,隻要是靠近圍欄的人,全都被視作敵人,會被她攻擊……”
“所以你就每日給她喂鎮定類藥物,讓她昏睡?”
哪怕隔著一些距離,顧爾爾也能看出來囡囡狀況不對。
以前情況雖不好,但攻擊、喊叫,都格外有力。
可現在眼睛垂著,整個人都有昏昏欲睡的樣子,分明就是被人用了藥!
成先生大吃一驚,“我沒……”
“還想否認?!”
顧爾爾橫過去一眼,冷眸淩厲,嬌嬌嗬斥道,“也是你,告訴趙琳,囡囡已經藥石罔救?”
“不思考如何救治,反隻圖自己方便。等病人情況嚴重了,就尋一個推托之詞!上次我就看出來你不是個好人,小扁的眼睛怎麼這麼瞎!”
“師祖我、我也是沒辦法……”
“孽徒!竟然還敢爭辯!我今天非得將你逐出師門不可!”
就在成先生苦思冥想著要敷衍過去時,門口便已經傳來了一道熟悉的聲音。
扁大師急急忙忙趕過來,當即大聲嗬斥。
“還不趕緊跪下!”
“師父……師父您饒了我吧,我真不是故意的,實在是無能救治不了……”
成先生已經想好了,他師父向來心軟,名下也沒幾個徒弟有出息。
隻要自己承認無能,道歉的時候誠意多一些,便能敷衍過去。
可就在他話音落下的那一刻,旁邊陡然傳來一道嬌脆的嗓音。
“既然知道自己無能,往後就不要再行醫了。”
成先生,“!!”
“師祖,我……”
“你不是說你無能?”顧爾爾緩緩走過來,居高臨下地看著麵前跪著的中年男人,寒聲道。
“我已經檢查過囡囡的情況,的確比先前要更嚴重。你若按照我開的方子繼續治療,雖無功卻也不會有過。能將人治得越來越嚴重,你不僅是無能,更是心懷叵測。”
扁大師用力跺跺腳,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
“師父提醒我你心術不正,但我無論如何想再給你一次機會。就轉授了師父開的方子,隻要有些耐心,每日堅持喂藥,黎小姐的病情雖不一定能好轉,卻也能暫時穩固。”
“可你、你都做了什麼啊!”
“師父,她根本不肯吃藥啊,我每次喂藥都要費好大勁,就想著用簡單一點的法子……”
“所以你就用了安定?”
顧爾爾語出驚人。
扁大師更是吃驚到眼睛都瞪圓了,直接一腳踹了過去。
“安定!!”
“你個畜生,竟然給這麼小的孩子用安定!”
他本還以為隻是對人體無害的草藥,卻不想竟這麼直截了當。
“除了安定,怕是還有幾樣精神類管製藥物。畢竟,這些藥物的作用,更為直接。”
幾乎是四分之一片磨碎喂進去,都能讓一個成人昏昏欲睡。
何況一個兩歲的孩子。
“畜生,畜生!師父說得對,你憑什麼行醫?你也配當醫生!”
扁大師捶胸頓足。
“從今天起我就將你逐出師門,逐出海城中醫協會!我會立刻申請吊銷你的行醫執照!讓你往後再不能害人。”
“師父……”
“滾!”
他又踹了一腳。
但總是年事已高,這一腳又力度過大,以至於人都踉蹌了好幾步,差點沒站穩。
等成先生離開之後,黎陽才終於進來,神色複雜地看著扁大師。
本想說些什麼但最終還是咽了回去。
啞聲道,“爾爾,這件事既已如此,追究都是事後。我現在隻想知道,囡囡的病,還有的治麼?”
“有。”
她說話簡單,但語氣卻十分堅定。
聞言走過去拍了拍黎陽的肩膀,衝著他笑了一下。
“放心,我答應過你會治好囡囡,就一定會盡全力。接下來我會為她進行第一個療程的針灸……”
“……好,好!太好了,爾爾,謝謝。”
他握住了顧爾爾的手。
後者當即一驚,反射性收了回去。
甚至下意識往四周看了看,幸好這裏沒有寒爺的眼線,不然被那個老醋精看到了,保不齊又得回去折騰她。
“那誰,小扁啊,你過來。”
“我要細細跟你講述針灸的手法、原理,邊看邊學。之後每個月我都會來為她針灸一次通行經絡,但其餘時間都由你留在這裏每日觀察,一旦有任何變化,立刻通知我。”
“有問題嗎?”
“沒、沒問題!師父你放心,我一定兢兢業業,打起一百二十分的精神為黎小姐診治。隻有治好她,我這良心才能安啊。”
顧爾爾頗為欣慰,秀氣的臉蛋上旋即露出了淡淡的笑容,“不錯,不愧是我徒兒。”
“嗚嗚。”
師父還誇他了。
六十多歲的扁大師感動得不行,差點哭出來。
……
一套療程結束之後,饒是顧爾爾,也已經滿頭大汗。
一旁的扁大師連忙遞上手帕,一邊rua著自己的胡須,一邊忍不住開始拍彩虹屁,“不愧是師父,你的手法比起幾年前更為精湛!而且對每個病人的治療方案,都堪稱一絕。”
“像黎小姐這般情況,我拿著病案去協會裏找了好幾個老朋友一起商量,大家都表示無從下手。”
“自閉症,本就是天生。如今西醫當道,用藥、幹預,自有一套流程。我們甚至不知原理……可萬萬沒想到,師父你竟然能另辟蹊徑找到治療的方案!”
顧爾爾以手給自己扇了扇風,對於他的彩虹屁,顯然也是很受用的。
“你們啊,就是太過於循規蹈矩,又因循守舊,遇到不同的病症,總是不能聯係起來。隻想著先解決表因,而不知溯源。”
“請師父教導!”
女孩秀氣地捂著嘴打了個哈欠,看他一副激動的不行的樣子,隻能默默翻個白眼。
“我還能教導你什麼?教導你腦子要機靈一些?”
“還有啊,咱們學中醫的,並不代表就要敵視西醫。中西結合才是王道,比如囡囡,西醫的幹預調整,對她是有效的,可以使用。中醫的活絡血氣之法同樣有用。調理好身體經絡,改變天生血氣不通的情況,再輔以藥物幹預,慢慢的也就好了。”
“幸好……她年紀小。”
顧爾爾看著那邊正在陪囡囡的黎陽。
哪怕囡囡仍舊不認他,拿起玩具便一直往他頭上扔,可黎陽始終保持著耐心,既不生氣,也不會大聲責罵。
甚至臉上總還掛著淡而溫和的笑容。
這一幕,讓她忽然意識到。
也許寒爺想要個二胎的事,也並非不可以。
“啊——啊!”
雖然下一刻,溫馨的一幕就被囡囡的尖叫聲毀掉。
她對著黎陽大聲叫喊,像一隻小狗被人侵犯了領地一般,想要將他驅離。
而黎陽臉色尷尬,本想繼續陪一陪她,卻被顧爾爾叫住了。
“黎陽,你別太心急。”
“……好。”
他深吸一口氣,見囡囡反應太大,也終於緩緩退出了圍欄的範圍。
“囡囡的病情,就靠你們多費心了,爾爾,扁大師,如果囡囡能治好,你們對我就我再造之恩。”
“別別別,時間還長著呢。”
顧爾爾拉住了他,看著一個大男人好像要哭出來的樣子,心裏頭覺得怪怪的。
便輕咳一聲,讓他坐在旁邊。
“我倒是正好有個事要問你。”
“你說就是,我一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他好像又要哭了。
女孩無奈撫額,隻能趕緊把喬治的模樣形容出來。
“中年,看樣貌也就五十出頭,保養得很好,不過估計實際年齡應該要大一些,可能六十?喜歡穿著淺色格子的西裝,戴禮帽,持手杖。打扮比較英倫風。”
黎陽的臉色驟然一變。
而女孩毫無察覺,便皺著眉努力回想喬治的五官樣貌。
“年輕的時候應該挺帥的?濃眉大眼,眼睛很深邃,很大的雙眼皮褶子、鼻梁高挺……哦,他的耳垂很大很明顯,是個很有福相的人。不過嘴唇非常薄,加上年紀大了,不笑的時候看起來還有些刻薄樣。瞧麵相的話,大約是個薄情寡幸的。”
“你對這樣一個人,有印象嗎?”
黎陽的臉色緩了緩,冷靜了下來之後,筆直看向她,“我能問一句,你找這個人的原因嗎?”
“就是他幫了我兩次,然後……反正你回想看看有沒有印象嘛。”
她總是不好提陳秋月,萬一真是些過往的黑曆史,豈不是坑媽。
可黎陽眉宇蹙攏,看著她的神色越發複雜。
顧爾爾怔了一下,頓時眼睛一亮,“你認識呀?”
“嗯嗯。”
“你說的穿衣風格很獨特,海城曾經的確有這麼一位長輩,最喜穿著英倫風。加上五官形容的話,很像他。”
“是誰呀?”
她還挺好奇喬治的真實身份。
而且,怎麼會好端端的牽扯上陳秋月呢,身為陳秋月的寶貝兒媳,她有權利也有義務幫她掃清那些亂七八糟的人。
但黎陽囁嚅了好半晌,也沒有說出個所以然來。
反倒是顧爾爾心急了,推了推他,“你倒是趕緊說呀。”
“這個……因為還不是很確定。所以不好亂講。”黎陽抱歉一笑,“這樣吧爾爾,我回頭找人暗中打聽一下我認識的那位長輩,如果他近期回到了海城的話,那這人就是他無疑。因為據我所知,他最近二十多年,都在別的城市。”
“好叭。”
顧爾爾自然也能看出來黎陽很為難。
好在事情也不算緊急,如今找到了車禍的幕後真凶,她一直懸著的那顆心也終於能慢慢放下。
喬治的事,可以慢慢查。
“師父,我還有一個問題想要請教您……”剛聊完,那邊,扁大師便又興衝衝跑了過來,盯著她的眼睛像是冒著綠光的餓狼一般。
顧爾爾甚至都有點想跑路,但想到他畢竟是自己的便宜徒弟,便隻能苦著一張臉。
“……你問。”
……
這一耽誤,天色便徹底昏沉下去。
加上突如其來的暴雨,顧爾爾差點就困在黎家走不開。
手機裏傳來小家夥的連環奪命call,一邊委屈巴巴地說他都已經餓到前胸貼後背,一邊又抱怨她一直不來陪他。
“住院呢爾爾!你的寶貝兒子現在正在醫院住院呀,昨天還差點就有生命危險呢。可你怎麼能一整天都不見人影呢?”
“嗚嗚嗚,爾爾,你是不是不愛我啦。”
“愛愛愛,怎麼不愛呢?媽咪最愛的就是帥帥寶貝啦。”電話裏小家夥哭哭啼啼的,就那樣嚷嚷了幾句,便讓她一顆心都飛了過去。
哪還顧得上暴雨不暴雨的,開著車就走。
“媽咪是臨時有別的事情耽誤了,現在已經在路上,吃的你讓爸爸先叫人送過來。別餓著肚子。”
“好嘛。那你還要多久?”小家夥哀怨地朝旁邊病床看了一眼。
後者也隻能回以他十分無奈的眼神。
要知道父子倆已經大眼瞪小眼一整天,本來還算良好的父子關係,因為顧爾爾食言讓他們倆自己呆了太久,如今已經進展到互相看不順眼的地步。
“媽咪說還要一個小時。”
“嗯。”
某人反應很平淡。
天知道他現在比顧帥帥更鬱悶,這次住院,本想著趁機使一使苦肉計,高低要把“二胎”拿下,可誰會想到,他那可愛的太太,竟然連麵都沒露。
傅司寒莫名的有些煩。
“爸爸,爾爾讓你給我吃飯。現在都快七點啦,我已經很餓很餓了。”
男人白了他一眼,“我也餓。”
“那你快讓人送吃的過來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