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爾爾鬆了一口氣,看了看腕表上的時間。
已經九點半。
小家夥這個時候,怕是已經睡著了。
“小少爺一直很乖,畫畫累了之後,便洗了澡自己去床上睡覺,還交代了我們,等你回來之後也不要喊醒他,他生氣了。”
顧爾爾莞爾,一時哭笑不得。
“知道了知道了,那我就裝作不知道這件事。明天一早準備好禮物去跟他道歉。”
“好嘞。”
她一邊往裏走,一邊想著明天得買點什麼樣稀奇的物件,才能將那發脾氣的小家夥哄好。
書房的燈暗著,主臥也沒有人。
寒爺竟還沒有回來、
眼看著天色昏黑,隱隱約約還能聽見一些暗沉的雷聲。
怕是要下雨。
顧爾爾洗了澡吹幹頭發,站在陽台朝遠處看了看,終於看見了那輛從外麵行駛進來的黑色汽車。
勞斯萊斯穩健地停靠在院內。
車門打開,一道頎長而熟悉的身影從裏麵出來,長腿邁開,正欲往前走。
可忽然間,他似乎有了心靈感應一般,直接抬起了頭。
二樓陽台上站著一道人影。
烏黑深沉的天色下,女孩穿著一身乳白色的睡袍,大半個身子靠在欄杆上,一頭烏黑的秀發散在腦後,被風吹亂。
“太太。”
他緩緩開口,嗓音溫溫沉沉的,卻帶著一絲說不出的牽掛之意。
阿桑甚至瞧見他唇畔多出了一抹很淡很淡的笑意。
“爺,資料。”
“去休息吧,明天再處理。”
“好的。”
傅司寒長腿邁開,步伐似乎比尋常更輕快了些。
上樓梯的時候,他甚至還會忍不住的一步跨三個台階,好像忽然間心裏頭便有了一種衝勁,想要盡快趕到她麵前。
心髒跳動的速度在加快,那張俊臉上時不時會多些淡淡的雀躍。
直到推開了房門。
“你回來啦。”
女孩迎上前,姣好幹淨的麵容上覆著一層很淡很淡的笑意,宛如月光光華一般,讓她那張素淨的麵龐,都顯得晶瑩剔透。
傅司寒“嗯”了一聲,接過她遞過來的水杯。
卻是一口都不喝,直接伸長手臂,將女孩纖細的身軀攬入懷中。
他很想念她。
顧爾爾大約能從這個動作裏,猜測到這份思念的意思。
她乖巧聽話,就這樣靠在男人懷裏,尋了個舒服的姿勢,靜靜聞著他身上的氣息。
“有點酒味。”
女孩嗓音軟軟糯糯的,不像埋怨,反而更多了一分撒嬌的意味。
傅司寒緩緩鬆開手,漆黑如墨色的眸緩緩垂落,靜靜凝在她白皙的臉頰上。
手正好落在她肩膀,兩人隔開了半米距離。
他聞了聞自己的味道,啞聲開口。
“抱歉。喝了幾杯。”
“熏到你了?”
“還好……去洗澡啦。”女孩推了推他。
秀氣的鼻尖仍舊會皺起來,有些嫌棄地將一套睡衣放在他懷裏。
催促著。
“快去。”
“好。”
浴室裏傳來嘩啦啦的水聲時,顧爾爾的身體卻越發緊張起來。
她坐在床邊,看著自己剛剛琢磨出來的東西,卻實在不知要如何向寒爺開口。
他又會是什麼反應?
驚訝?
憎惡?
還是……也會欣慰。
正在思忖之間,傅司寒便已經洗了澡出來。
“這麼快?”
前後不到十分鍾。
男人挑開眉,胡亂擦拭著濕漉漉的發,身上四處都還沾著你水。
他竟是根本沒穿那套睡衣,而是在腰間纏了一件浴巾之後,便直接走了出來。
所過之處,水漬便會落在地板上,到了床邊,還朝她伸出了手。
“唔……先擦幹啦。”
“你衣服都不穿……”
她有些嫌棄。
趕緊接過毛巾,將傅司寒裸露在外的身體盡數擦拭了一遍。
而男人則是直接蹲了下去。
他模樣乖巧聽話,半幹的黑發垂落在額前,讓他整個人看起來都清爽了不少。
像是一隻可愛的大狗狗。
金毛?
哈士奇?
顧爾爾一時沒想到合適的品種,但心裏頭卻已經將他的形象對上號,於是有些忍不住的輕輕笑出了聲。
“想到了什麼好笑的事?”
男人的腦袋被她悶在了毛巾裏,聽不太清。
但女孩還是能準確地回答他的問題。
“想你呀。”
傅司寒身軀微微一怔,主動握住了她的手,將毛巾扒拉下來,定定盯著她。
像是要確認她剛剛說話的真假,那雙眼眸如利刃一般緊緊鎖住她,根本不給她逃跑的機會。
半晌後,才啞聲道。
“太太想念我?”
“恩阿。”
她乖乖回答。
極少袒露心緒的情況,讓女孩在說出來這句話之後,臉頰不自覺緋紅了一片。
於是嗓音裏都多出了幾分沙啞,輕輕捏住了他的肩膀,低聲道,“一整天沒見麵,難道寒爺不想念我嘛?”
“想。”
他毫不猶豫回答,粗嘎的嗓音裏含著一抹急切,“時時刻刻都想。”
說完便直接將她抱了起來。
稍一用力,便把人按在了床上。
柔軟的被褥貼靠在後背,冰涼冰涼的,可麵前男人挨著她的部位,卻格外火熱。
她微微掀開嫣紅的唇,手攔在了男人胡亂作弄的位置。
急切道,“別……”
“怎麼了?”
“我有點累了,今天就不做了嘛好不好?”小姑娘嘟著唇,緋色的臉頰像是熟透的番茄,那雙烏泱泱的杏眸泛著光似的,讓人移不開眼。
顧爾爾眨巴了下眼睛,輕輕扯了扯他的手指頭,“我們聊聊天嘛?”
“好不好,嗯?”
她在撒嬌。
晶瑩剔透的臉蛋兒像是剛剝殼的雞蛋,又嫩又滑,纖細的手指頭戳了戳他,所過之出便多出了幾分顫顫的酥麻感。
尤其是那雙無辜的大眼睛,幹淨澄澈,還帶著很淡很淡的求饒意味,好像可愛的小貓咪撒嬌。
傅司寒微微抽了一口氣,哪裏抵擋得住她這副模樣,當即鬆開她,“好。”
她一撒嬌,他什麼都依她。
顧爾爾乖巧地靠在男人懷裏,心裏想著這個念頭,便終於大起了膽子。
“醫院那邊我去過了,隻是受到了驚嚇,沒什麼大礙。”
“那就好。”
她微微頓了一下,卻像是不經意似的提及,“說起來,媽馬上六十歲了吧?這些年,她就沒想過再給自己找個伴什麼的?”
“沒。”
傅司寒說完之後,又意識到不準確,“其實我不太清楚,她沒提過。我小的時候還記得,她對那個男人用情至深,很愛很愛他。也許,放不下吧。”
見他很上道,這麼快就自己提起了傅臨,顧爾爾不自覺鬆了一口氣。
便抬起了腦袋對著他眨了眨眼睛,輕輕淺淺道,“你父親,好像從來沒有聽你提起來過。他是個什麼樣的人啊。”
“他?”
男人眉宇微皺,似是有些抗拒這個話題。
“沒什麼好提的。”
呃。
“就、隨便說一說也行……”
空氣裏的氣氛莫名變得有些古怪,甚至隱隱約約的還能感覺到一抹窒息感。
顧爾爾下意識舔了舔嘴唇,生怕被他發覺自己的緊張。
好在,男人隻是皺著眉回想記憶。
沒過多一會便主動開口,“他其實在我很小的時候就已經離開了傅家,具體時間我不記得。可能十來歲?或者十二歲?”
“自然,在這之前他已經在家裏鬧了許久。一直要離婚,但爺爺不允。”
“傅家有家規,隻能喪偶,沒有和離。爺爺氣不過他多番反抗,便直截了當地告訴他,要離婚、可以,他必須淨身出戶,也必須離開傅家,從此以後不能出現在傅家的族譜上。”
說到這,傅司寒頓了頓,眼神裏多出了幾分煩悶。
“原本,爺爺以為他會顧忌這些,不會輕易離婚。可他仍舊堅持。最後……在領了結婚證的當天,他便離開了海城。”
“我聽說……是和小三私奔了。”
女孩乖乖靠在他腿上,垂著腦袋,模樣可人,聞言便靜靜地想了一會,輕聲問。
“這麼多年他就從來沒有回過一次海城?也沒和家裏人聯係過嗎。”
“據我所知。沒有。”
傅司寒莫名的有些煩躁,“至少明麵上沒有。爺爺此前就說過,在他死之前,不允許他踏入傅家一步。”
“爺爺是三年前過世的。”
那個時候,她還在小島上,剛生下帥帥不久。
生產時大出血去了半條命,師父將她從鬼門關裏拉了回去,而後的大半年時間,她都在修養。
這三年,傅臨竟也沒有來過海城,而是等到了現在。
他想做什麼?
“這些事情都已經過去了,我不在乎,媽也不在乎。傅家其他人更不會在意,對我們來說,那個人就如同死了。”
“可他還活著。”
女孩不經意地開了口。
她坐起身,定定看著麵前的男人,烏泱泱的筆直望入男人眼底。
“而且,還出現了。”
啪嗒一下。
傅司寒搭在她腰間的手落了下去。
四下安靜,偌大的房間裏仿佛溫度都忽然下降了許多,竟讓顧爾爾生出一抹冷寂感。
她咬了咬唇,青蔥十指緊緊捏在一起,有一絲淡淡的緊張感,低聲道,“其實,我見過他。”
“好幾次。”
“他對你做什麼了?”傅司寒驀地緊張起來,手掌緊緊扣住她肩膀,原本還算平靜的雙眸,此刻已然頻繁波動。
“太太,你、這麼大的事情你怎麼不跟我說?怎麼會見到那個人,說了什麼做了什麼,統統都告訴我。”
“好。”
有了他這話,顧爾爾也放心了不少,便將自己在幾年前遇到過一次傅臨,還有最近與他接觸過的事全部說了出來。
旋即歎了一口氣,“就是這樣。我今天去醫院問過媽的意思,她神情恍恍惚惚的拿不定主意。現在也摸不準對方的來路。”
“等等。”
傅司寒打斷了她。
男人俊臉上表情十分嚴肅,顯然是在思索這些事情的邏輯,等了好一會之後,緊抿的薄唇才終於掀開。
艱難發聲。
“你的意思是,他當年私奔的對象,是莫小楠的母親,也就是……莫婉。”
“應該是的。”
顧爾爾攤開手,經過一整天的消化,如今她已經能坦然接受這個事實。
便輕輕笑了笑,“因為顧波曾經告訴過我,我的出生是一場意外。似乎是因為她在別的男人那裏受挫,酒後亂性與顧波發生了關係,才有的我。至於為什麼沒拿掉,我就不清楚了。但總之,在生下我之後不久,她便和那人離開了海城。”
“也就是你十一二歲的那一年。”
“所以,這麼多年來他一直和莫婉在一起。兩個人還在幾年後有了莫小楠,還在深城有不少的產業。”
傅司寒忽然低低笑了起來,手指緊緊扣在女孩手腕上,俊臉上的笑卻比哭還要難看。
“真諷刺啊……”
“他忙著和小三生兒育女,二十多年沒有出現在傅家一次。現在為了她女兒,倒是願意了……”
男人仰著臉看向天花板,身子微微顫抖著。
可那張麵龐格外安靜,竟看不出一絲一毫的沮喪感。
他的眼睛依舊透亮,偶爾會用力眨幾下,卻沒有任何要流眼淚的意思。
女孩便隻伸長手臂,用力圈住他。
“沒關係的寒爺,如果覺得心裏不舒服,可以哭出來。”
“哭?”
傅司寒嗓音嘶啞,低沉的音節從他喉嚨深處裏發出,“我不會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