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鬥圓瞪著眼,拿過長戟,朝著太史臻一戟刺去,“沙——”的一聲響過,長戟停在離太史臻三步外的半空,像是被什麼擋住了。惠鬥雙手握住戟柄,盡力朝前送,戟頭那邊卻突地產生一股反彈之力,登時又將他震得飛了起來。惠鬥從地上爬起,手摸著自己的牛皮將軍帽,怎麼想也不明白發生了什麼事。李斯湊近他的耳朵:“告訴他吧,不然動不了。”惠鬥不服道:“動不了?我幾千人馬動不了他?”李斯看看太史臻:“你、你說怎麼動?”
惠鬥走上幾步,拔出長劍,不由分說,朝著太史臻刺了過去。接著,空氣似乎被振動了一下,但又毫無聲息,眾人隻見到,那把劍在空中自然彎曲,最後“叮”的一聲,折斷了。“我看你們還是——走吧!”太史臻前半句還輕輕地說,到了後麵“走吧”兩字,突然增高音調,變成大喊大叫,把惠鬥和李斯嚇了一跳。還沒有等到回答,他又“哈哈”大笑起來。一時之間,眾秦軍莫名其妙,書吏們也不知所措。
“哈——哈——哈哈哈哈哈!”太史臻越笑越興奮,一貫嚴肅的臉上綻放出前所未有的滑稽光采。惠鬥迸發全身勁力,大喊道:“笑什麼!笑什麼!”太史臻兀自笑個不停,還前仰後合,中了邪一般。秦軍怎麼會想得到,太史臻自出生到如今,從來都是粘貼在書籍上,無一日離開,今天當他們上來要帶他走的時候,竟然產生了一種想瘋狂的衝動,更何況,他又聞到了那股氣味!於是就毫不猶豫地用上了從未使用過的先天元氣功夫,使用之後,又發現自己竟會有如此威力,不由得童心大起,後麵會發生什麼事,就顧不得了。
那邊書吏們見太史臻有這等神妙功夫,也都興奮起來。史執古點點頭對另一個書吏道:“這麼說,我們也要動手?”簡策人卻道:“不可動手!動手無異於自投虎口啊。”但書吏們還是躍躍欲試。他們此時已經明確看到,太史臻果然如傳言一般,有著傳奇的力量,於是這幾天來的恐慌不安,慢慢轉為某種期待。
眼見太史臻自信堅定地應付著秦軍,簡策人猛地想起兩個字:士者,急問史執古道:“難道,太史是一個士者?”史執古撇嘴一笑,自豪道:“當然,你不知道嗎?身為周王朝的守藏室宗師,他當然是一名士者,而且是九州最強的士者之一!”
眾書吏聞言,登時像悶鍋裏煮開了粟麥,紛紛議論。一個道:“士者?就是《山海經!外注》裏說的‘治天下者,士者也,非諸侯也’的士者嗎?我們太史原來是士者?”一個道:“哦,山海中的士者?”一個道:“什麼叫山海?”另一個道:“山海都不知道?山海與廟堂相對,廟堂是各諸侯國、卿大夫的朝廷和宗府,山海是庶民之地,因為《山海經》而得名的。”又一個道:“也有人把天下叫做江湖,其實更應該叫山海。”
這些守藏室的書吏,大都也是周王朝的下級貴族出身,即使不是貴族,也是國人中的有學之人,從小就識字讀書,學習禮、樂、射、禦、書、數。他們很早就知道,天下九州,表麵上諸侯爭霸,實質上是士者稱雄。史官、醫師、樂師、巫司、祝士、史吏、射尉、禦師、卜人中,有不少人就是士者。這些士者,從武士到禮士,從策士到方士,從隱士到農士,再到俠士、樂士等,個個身懷絕技,上可左右侯卿,下可統率百工。如果太史臻真是士者,那麼,現在他孤身一個就敢於大隊秦軍對抗,就不奇怪了。
太史臻微露功夫,就讓所有的人都大吃一驚,到此之時,李斯也不能不想起,那太史臻,乃山海中的一個士者,一個史士,而且是一個高士。
其實,秦軍攻占洛陽、太史臻孤身反抗一事,正是天下士者或隱或現的一個分水嶺。此前,除儒家、法家等少數士家以外,大多數士家的士者是隱藏在平常俗世中的,世人往往不識,士者本身也不以此為特殊。因此,無論李斯,還是太史臻自己,還是其他士者,在雙方剛剛相遇的那個時刻,可能都不會想起,自己是一個士者。而此後,士者將真正公開身份,集聚起來,形成真正的山海力量。
天下九州,眼看就將掀起新的風暴,與秦國、乃至其它諸國群雄競逐,形成全新的廟堂山海格局。如果說由於當時最大的七個國家的國王都是被惡神渾沌的化身大惡靈所控製的,諸國爭雄實質是惡神作亂,那麼士者的興起,同樣是由於被惡神渾沌種植了惡靈而導致的結果。其間,士者與各個諸侯國、士者與士者、士者自身的善性與惡靈,交錯紛雜,難解難分,形成一場空前絕後的大動亂、大戰鬥、大變動。
眼看太史臻顯露功夫,有一個人深謀遠慮,想了很多。他想道:“這周王朝的史官,原來就是名重九州的史家史士臻!今日他既顯露士者功夫,那麼今後,山海中的士者將紛紛亮相。看來天下將有大變動……那秦國統治天下還有望嗎?我還要不要留在秦國?還是回楚國去?”
此人正是李斯。那李斯雖然還是一個少年,卻也已經是一個士者,不過和太史臻不屬一家,太史臻是史家,他屬於兵家係統,山海中稱為“武士”。李斯想起當初在兵家總部學藝時,當時的兵家宗主、秦國大將白起說過的話:“在周朝和諸侯國的史官中,大多是史家的士,叫史士;就像在各國的大將中,大都是我們兵家的人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