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好似停了。
卿月走出西苑,靜靜地留下一串深陷的腳印。
遠處傳來一聲呼喚,“母親大人!”
她繼續走,死死地盯著地麵,好像沒有聽到似的。
那聲音歎口氣,走近了些,放大音量,“母親大人……母親大人!”
她猛地停住,抬起頭,“啊……小玖?”看看四周,正在中庭,神情十分茫然,“你怎麼在這?”
殷玖探究地看了她兩眼,輕聲說,“我很擔心你呢。”
她笑,“有什麼可擔心的?”
說完,心頭一沉,也並沒有多大底氣。
“你怎麼了嗎?”
她搖搖頭。
殷玖轉頭,目光朝向西苑,若有所思,“二叔同父親大人的關係,似乎並不好。”
“二叔他和你說了什麼?”
她看看殷玖。他的眼神專注,成熟的口吻一瞬間讓她覺得有些陌生。
她自嘲,她是怎麼啦,竟然弱小到連小玖也要來幫助她嗎?
她輕輕拂開他的身體,一個人又向前走了幾步。再回頭,看著殷玖一臉疑惑,說道,“小玖,陪我走一走吧。”
他點點頭,跟了上來。
她其實心裏什麼也沒想,一片空白,就和這漫天雪地一樣。一步,接著一步,踩出聲響,在寂靜的雪天裏格外清晰。地上出現了兩路痕跡。
殷玖竟然也耐得住性子,就這麼陪她一起沉默。
卿月忽然問,“小玖,你對殷華怎麼看?”
殷玖一怔。
這是個敏感的話題。她明白。可是今天,她比任何時候都想要知道。“他似乎……並不好。”
殷玖垂目,“也不全是這樣。”
卿月看到殷玖的模樣,忍住不願再問,打算直接往前走。殷玖卻繼續說,“曾經我很喜歡父親大人……而現在,我景仰他,敬畏他。”
卿月吃驚地看著他。殷玖回視她的目光,語氣堅定,“就是這樣。”
“你……不怨殷華?”
“不。”殷玖道,“父親大人是我最親最親的人,我怎會怨他?父親大人變得嚴厲,甚至不近人情,一定有他的理由……”
卿月默然。
“漸漸地,我發現,我不該再貪戀過去的依賴。父親大人許是厭倦了我的軟弱,才會這樣。我想,他是想讓我變得更加強大。”
“小玖……”卿月喚著他,不知該如何表達自己的情感。
這個堅強的,讓人心疼的少年。
“可是,如果……我是說如果……”卿月認真地說,“如果殷華根本不是他自己,而是有人在操控著他……你會怎麼辦?”
“有人在操控?什麼意思?”
“隻有軀殼是你父親,而靈魂被拿走了,任人驅使。這樣也可以嗎?”
殷玖似乎並不能理解卿月的想法。“會有這樣的事情嗎?雖然父親大人是同從前不太一樣了,但是……”
卿月有些急,“如果真的是這樣呢?”
殷玖聽了,頓了好一會,才說,“我不知道……”
卿月大失所望,正想做些補充,殷玖卻接著說,“不過我想……我應該會殺了那個傀儡吧。”
卿月愣住,“殺了他嗎?”
“不過是有一張相同的皮囊而已,不該有太多不忍。”殷玖輕聲說,“也許隻有殺了他,才能救真正的父親大人呢?”
卿月被他的話驚醒。
如果她所構想的是正確的,那麼現在的殷華,正被妖物占據著。
真正的殷華……也許正困在黑暗裏,一點點的被吞噬。那個在梅花樹練劍的身影,那張俊逸柔和的麵龐,難道不就是原本的殷華麼?
——他才是最需要被拯救的!
但是,救他的方法……
殷玖歎口氣,笑地很無奈,“你看我,都在說些什麼啊……這樣的事情,根本是不可能的嘛。”
他語氣有些小小的不滿,“母親大人也是,在胡思亂想什麼。”
卿月搖搖頭,勉強一笑。
“沒什麼。”
她回頭看看走過的路,兩排腳印已拖得太長。“回去吧,小玖。”
轉眼間已過去一個月。在這期間,卿月與殷瑨有過兩次會麵,為了避人耳目,由她稍作喬裝,殷瑨先行,而她之後再出發,在滄州的臨水客棧會合。
殷瑨很奇怪,雖然留信叫她出來,卻甚少給她講任何明白的計劃或是戰爭進行的情況。就連那瓶傳說中的毒藥,以及具體的下毒方法,都話語寥寥。
常常隻是坐在上座,神色如常,言及風花雪月,亂七八糟。大有和她談天說地的樣子。輕佻的性子在這時候暴露了個徹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