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動用了一些力量，故而能夠看得清楚。壬瑞就躺在眼前，然而沉默著，動也未動。
“壬瑞？”她出聲叫他。
他的眼睛安靜地合著，雙手平穩地垂在兩旁，半鬆開。聽不到呼吸的聲音。
他也許是睡著了。
“壬瑞——你醒醒！”她放大了聲音，還是沒有反應。
她開始察覺到不對勁。此刻他規矩的睡姿，像具屍體般，讓她嗅到了一絲死氣。
“你怎麼了？”她碰了碰他的肩，他毫無知覺，甚至抓著他的臂膀，他也仍舊閉著眼。
她著急了，轉身想出去尋人幫助，剛一動作，便感覺指尖有一股力道劃過。她回過頭，看到那隻一直保持著放鬆狀態的手換了姿勢，朝著她的方向，試圖抓住她的手，卻因虛弱而徒勞。但無論如何，他成功地阻攔了她。
下一刻，她便跌入他的眼眸中。
壬瑞正靜靜地注視著她。
曾經，壬瑞的雙眼藏著詛咒，於她而言，是一個永恒的秘密。她曾千百次想象，那雙眼睛若在，該是怎般模樣——定然同它的主人一樣，明亮而深邃，一如月光，一如夜空。可想象隻能是想象，荒誕而虛妄，是終究不能實現的。即便是後來，壬瑞變成了殷華，又成了殷玖，那雙眼眸是怎樣的溫柔、如何的狡黠，都不能使她產生可與從前相提並論的神秘聯想。
可現在，壬瑞仍用著殷玖的身體，這雙眼睛，卻並不是屬於殷玖的。
這雙眼睛，像一個幻影，又似一個鬼魅，她卻並不感到恐懼。
她隻是震驚，交織著近乎哀傷的欣喜，吐出一個名字，“壬獄……”
“是……你？”
他稍稍動了動脖子，頭部微側，將臉最大幅度地朝向她，然後伸手慢慢地將擋住視線的發絲捋到耳後。
他的臉挨著潔白的枕頭，有些微陷進去，莫名給人溫暖的感覺。光線黯淡，周圍悄無聲息，他那布滿仇恨和痛苦的赤紅雙眼，竟也平添幾分柔軟。這時她才發現，本該在他左臉頰上，標誌一般的藍色淚痣，也已淡去。
季嬋說，壬獄逃了，不知所蹤——可現在，壬獄在殷玖的身體裏。而這之前，同她對話的，那種熟悉的淡漠口吻，又分明是壬瑞。
卿月在一瞬間想明白了。
季嬋是不知情，而壬瑞，卻真正是瞞著她，騙了她。
壬瑞並沒有將壬獄囚禁在原先奄奄一息的軀殼中，也沒有惡意地將他毀滅——壬瑞接納了他，一同變成殷玖的一部分，他便也能躲過天劫。
他們一同得救！
忽然，她感到她的手心竄入點點暖意，有些癢。那熱度逐漸升高，擴大了範圍，隨即一沉，將她的手緊緊扣住。
“我不會，再放開你了……”
他灼灼的目光沒了虛弱，嘴唇向兩邊咧著，淺淺地微笑。
眼前的人，是壬獄，還是壬瑞？
掌心溫暖的體驗前所未有，令人心碎的微笑亦是難以辨明。而這熟悉的話語，重又讓她將理智拋諸腦後，把她的所有思緒，都帶回那個遙遠，卻又永存的時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