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2 / 2)

柳母笑著瞧著他。

柳青陽故意瞧著別處,鼻子酸酸的。

“青陽,我聯係了老齊,他手上有能安排我們幹的活,我覺得咱們還是得踏踏實實……”柳母拍了拍柳青陽的後背,卻十分小心,她知道這又是兒子不愛聽的話了。

“我同意,”柳青陽反手摟住媽媽,“我跟著你,踏踏實實的。”

“你真的想好了?”柳母掙開柳青陽,難以置信地問。

柳青陽綻出一個柳少式的笑容:“你是老佛爺,你說什麼,我小陽子都遵旨。走吧,不早了,睡覺了!”

話是這麼說,真到了要幹活的時候,柳青陽就遇到了一堆問題。首當其衝的,就是柳少已經很久很久沒有比太陽起得早了。他對看日出沒有興趣,也不想迎著初升的太陽跑步,柳少唯一的愛好就是醒來的時候發現太陽已經好端端停在天空中間——工人柳青陽喪失了這個特權,為了和工友們同步,柳青陽天不亮就被柳母拖出了家門,並且在駛向工地的麵包車裏睡得如同死了一樣,以至於別的工友都開始搬沙子的時候,柳青陽仍然不停地打著哈欠,並且非常渴望躺在水泥袋子上睡個回籠覺。

不好意思批評他的老齊承擔了柳青陽應該做的大部分任務,直到站著的柳青陽發現柳母獨自扛著一袋沙子上樓,才被羞恥心刺激到,頓時睡意全無,主動貼到老齊身邊開始跟著搬東西。柳母歎了口氣,老齊勸她:“多少年沒做了,也慢慢來,青陽沒幹過——”

“沒吃過豬肉,還沒見過豬跑?”柳母說,“他能學會。”

柳青陽放下一袋沙子,累得直喘氣,抬頭看到媽媽卻又換上嬉皮笑臉的表情:“老佛爺,小陽子這就再扛一袋去!”

隻不過,柳青陽沒想到,扛沙子隻是最初級的體力活,更難的還在後麵。到了處理牆麵的步驟,他跟著老齊學了一會兒就開始自己幹,看著簡單重複的工作,沒多久就幹膩了,其他工友沒有停手,他也不好意思停手,隻好悄悄問柳母:“當年你們就這樣……啊?刷刷刷,刷刷刷,不停地刷刷刷?”

柳母頭都沒回:“你覺得呢?青陽?”

柳青陽再次拿起了刮鏟。

入夜了,毛坯房裏點著一盞小小的鎢絲燈。

柳青陽臉上已經不見絲毫表情。他嘴巴半張著,隻有手還在唰唰唰地掛著灰,如同機器人一般重複著動作。幹著幹著,柳青陽的眼皮越來越沉,剛一瞌睡又醒來,醒來又瞌睡。柳母卻仍然精神抖擻地在一旁熟練地工作著。

柳青陽的刮鏟砰然落地,他困得七葷八素地去撿,腿一軟竟然摔倒了。

柳母惶急地叫著:“青陽,青陽!”

柳青陽躺在地下搖了搖頭,他覺得躺下太好了,大概是人間最美好的事。他再也不想起來了。

柳母歎了口氣:“你先歇歇吧。”

柳青陽如蒙大赦,馬上斷氣似的放鬆手腳癱軟在地麵,嘴裏念念叨叨地說著讓柳母也歇一會兒別總幹活之類的話。柳母抓了一件大衣蓋在他身上:“要過日子,就得幹活……”

話音未落,柳青陽那邊已經響起了鼾聲。

柳母要說的話都吞了回去,就在柳青陽身邊自己幹了起來。

這一幹就是幾乎通宵。柳青陽一覺醒來發現太陽出來了,但柳母還在那裏幹著活,睡眼蒙矓地趕緊拿起鏟子說:“媽,我都睡一覺了,你還在弄?歇會吧,我來。”柳母停下手中的工作,坐在一旁擰開一瓶水喝著,明顯是累壞了。

柳青陽幹了一會兒發現,他在重複昨天晚上的工作,確切說,他昨天晚上的工作成果有一大半都消失不見了,這讓他又絕望又憤怒,幾乎是喊叫起來:“怎麼回事?時間倒流了?”

柳母繼續鏟著柳青陽的工作成果:“你這不行,幹的幹,濕的濕,必須重做。”

“為什麼呀?”柳青陽差點崩潰,“我幹了一夜啊!”

“為什麼?就因為你得對客戶負責。”

“不是,這又不是我家房子,差不多得了!”

柳母瞪著他:“這是你手上的活,你就要幹好,幹得幹淨漂亮,堂堂正正地拿錢。你吃點飯吧,馬上你齊叔就帶人過來開早工了。”

清晨的陽光投在手表上,在牆麵反射出一個巨大的光斑,柳青陽看看表,不由脫口而出:“這才幾點啊?又該幹活了?”

柳母聽著這又孩子氣又少爺氣的話,一聲沒吭,拿出泡麵做了頓簡單的早飯。柳青陽已經很久沒吃過這種超市裏買來的連火腿腸都沒有的泡麵了,他放下鏟子,想找東西擦擦手,環視了一圈什麼也沒有找到,隻好就這樣吃了起來。

泡麵原來是這個味道,他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