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念不是第一次看見陳一凡和陳秋風置氣了。

從他認識陳一凡的那天起,“回家”對於陳一凡來說,就是一場漫長的拉鋸戰和艱苦卓絕的肉搏,並且每次都以悲劇收場。劉念還記得某個打雷閃電的夜晚,陳一凡衝出去要回他們合住的公寓,他隻好穿著拖鞋追出去,站在路邊陪她打車。那時候還沒有叫車的軟件,陳一凡固執地伸著手站在路邊,每過去一輛車就失控地在雷聲裏大叫“我恨他”。劉念是真心疼她。

劉念不知道陳秋風身為一個父親做錯了什麼——也許從來就沒有對錯之分,陳一凡是陳家害群之馬一般的存在,但在梅家卻像小太陽一樣溫暖明亮。劉念從來不說他看到的差異,陳秋風卻似乎知道些什麼,所以劉念每每勸老師“別生一凡的氣”的時候,陳秋風都會說:“我不生氣她的氣,她是在生自己的氣。”

所以此刻劉念來叫陳一凡的時候,將計就計用了這句話:“老師讓你過去,你不去,剛好給了他借口生氣,你不如直接過去氣他。”

喝了兩杯白酒,麵色有些發紅的陳一凡瞪了他一眼:“我是五歲嗎?”

劉念笑了:“好了好了,去一下,說說地王的事。”

陳秋風坐在太師椅上等他們,手裏捧著一杯茶,八仙桌上放著明顯是三人份的酥皮點心。劉念端給陳一凡,陳一凡一臉不情願接過來,放在旁邊。

“你都這麼大了,還是不喜歡守規矩。”陳秋風說。陳一凡剛要頂嘴,劉念就站起來倒茶,這讓陳秋風順利說了下去:“你上午在梅道遠家?”

陳一凡點點頭:“對,師母回來了。”

“我有段日子沒去看他了……他太太病好了嗎?”陳一凡沉默,陳秋風也歎了口氣,“一凡,雖然我們和梅家是世交,不過,你還是盡量少跟他來往。”

“為什麼?”陳一凡的語氣非常冰冷。

陳秋風反問:“你不懂?”

陳一凡提高聲音:“我就是不懂!”

“你認他做老師,他還認你這個學生嗎?他當年為什麼隱退,你心裏不清楚?他是第一任明德總裁,你們兩個現在是接班人,總是和他產生聯係,不怕集團裏傳閑話嗎?”

陳一凡哼笑了一聲:“誰愛說誰說去,我不怕。”

“明德也不怕?”陳秋風反問。

陳一凡陷入沉默,劉念再次試圖用倒茶緩解尷尬,陳秋風卻說:“明德現在在你們兩個人手上,你們就有責任把它做好!當然,說句自私的話,我更希望未來有一天,你們兩個,能合二為一……”

劉念微笑著點頭。

陳一凡站起來拍了拍手:“然後就能兩儀生四相,四相演八卦了嗎?”沒等兩人開口,陳一凡人已經消失在門外了。劉念放下茶杯要追, 陳秋風輕咳一聲,擺了擺手:“正好,我們談談,你手裏的資金,還夠挺多久?”

劉念看著茶杯,聲音穩定:“半年吧。”

陳秋風輕輕敲了敲桌麵:“你看著我的眼睛,說實話!”

劉念抬起頭微笑道:“不到半年,老師。”

陳秋風也笑了。

劉念喉間吞咽了一下,像是第一次進到書房裏的孩子一樣,打量著整個房間的布局。最後,他輕輕歎了口氣:“……三個月。”說完,他竟然覺得輕鬆了很多,辦公室裏一摞摞的資料似乎被一陣龍卷風從心口帶走了,他忽然又能呼吸了。

陳秋風親手給他倒茶:“三個月?真勇敢。劉念,我隻當你是已經盤算好了後手重拳,此時此刻,你可不要唱空城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