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道遠愣住了:“現在?”

“您說了,能接一招就行,對吧?”

梅道遠摘下園藝手套:“一凡都教你什麼了?”

“陳式太極。”柳青陽說,“三十六式推手,一天學六個,已經學完了。”

“你能贏她了?”

“不能,哪兒能啊,她厲害著呢,偶爾吧,我就……”柳青陽勾勒著陳一凡幫他打架的畫麵,“我就這樣,一推,嗖,她就五米開外去了。”

梅道遠含笑點頭:“這麼厲害?我有點怕了。”

“我也誇張了。”柳青陽嘿嘿笑著,伸出一隻手,“比不比?”

梅道遠放下手套,站定,搭上柳青陽的腕子:“那就試試。”話音未落,柳青陽便用力一推,梅道遠的手輕輕向後一送,柳青陽應聲而倒,趴在地上。

“我……我沒站穩!”柳青陽趕緊爬了起來,“還有機會嗎?”

梅道遠點點頭。柳青陽再次將手搭在梅道遠的手上,這一次卻不敢亂發力,小心翼翼地學著電視劇裏的樣子,跟對方磨起了豆腐,沒想到“磨盤”越來越快,幾秒鍾之後,他的手已經被梅道遠帶挈著旋轉起來,整個身體也不受控製地左右搖晃,終於自己飛了出去,躺到一叢剛修剪過的月季裏麵。

“最後一次!”他覺得身上每一塊肌肉都不是自己的了,但是他不能錯過“接一招就算贏”的機會。

梅道遠還是點點頭。

這一次,柳青陽上去就擰住了梅道遠的手腕,反向一拽,同時伸腿絆他,沒想到梅道遠似乎身體上下錯位了,手不知怎麼就掙脫開,反倒倒提住了柳青陽的手腕,提膝把他架在空中。

“別別別!”柳青陽看著自己胸口下麵的幾盆仙人掌大聲呼救,“對不起您!我錯了!”

梅道遠問他:“陳一凡教你了嗎?”

“沒有!”柳青陽果斷認錯,“我自學的!就……沒學成!”

梅道遠被氣笑了,腕子一抖,把柳青陽扔到了五步開外的花磚上:“下次再來騙我,我就打斷你一根胳膊。”

“您不會!”柳青陽爬了起來。

“為什麼呢?”梅道遠反問。

“我不知道,”柳青陽拍著衣服,“你們在互相布局,為什麼?我看不出來,但是我知道,因為我長得像梅恒,你們才把我卷進來——我對你們是無關緊要的棋子,卻又是唯一有效的藥引子。”

梅道遠打量著他:“你知道梅恒是誰嗎?”

柳青陽忽然正了正神色:“您兒子,我知道,一凡提過,還說……”他壓低聲音,“……已經去世了。”

梅道遠含笑望著他:“我們這一群自私的人,在做一個自私的遊戲,也要謝謝你陪我們玩——我摔疼你了嗎?”

“沒事!”柳青陽笑嘻嘻地說,“您別生氣啊,我就來試試。”

“萬一贏了,就省下一個月時間,對嗎?”梅道遠重新戴上園藝手套開始搭架子,“我送你四個字,欲速不達。”

柳青陽撇撇嘴:“反正就是隻能跟陳一凡學唄。”他一麵走一麵嘟囔,“陳式太極怎麼就不行了……”

“陳一凡的太極是跟誰學的?”梅道遠問。

“跟您學的吧?”柳青陽隨口一答,恍然大悟,“我應該借梅式太極的書——嘿,我怎麼就……”

梅道遠看著他的背影,笑了笑,繼續手裏的活。做著做著,他忽然覺得天地變色,悲從中來,他摘下手套,看了看自己的手,尤其是剛剛被柳青陽握過也握過柳青陽腕子的手。五年了,他第一次感到溫暖的力量從指尖傳來,盡管他知道柳青陽不是梅恒,也變不成梅恒,但他開始期待再次看到這個孩子。大約是因為柳青陽年輕的溫度終於趕走了噩夢裏的冰冷:梅道遠五年來幾乎每天都能回憶起他在太平間裏握住梅恒冰冷的手的感覺,如果這感覺有名字,他認為它應該就是“死亡”——現在,他似乎又能活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