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友們還都認得他。他們謠傳柳青陽去明德老板家做兒子了,柳青陽毫不留情地戳破謊言:“就他?劉念?呸,老子是他爸爸!”他拿出一個小本子,仔仔細細向齊叔谘詢了需要的工種、人數,還有預計的天數等詳細信息,並且很快規劃出了一個比較快的施工方案。“進步不少啊!”老齊盡管之前就領教過了這套量化管理方法的效率,還是忍不住感慨起來,“陽陽,你現在真跟過去不一樣了,越來越像你爸爸,他就喜歡搗鼓些新玩意兒,帶著大家賺錢。”柳青陽哭笑不得,卻毫不辯解:他過去的生命徹底結束了,就在他還上欠債、接回母親、被陳一凡用“我們”隔開之後,曾經瀟灑不羈的柳青陽,一抹臉,就從世界上消失了。他在單相思失敗的痛苦裏意識到這世界上有一些壁壘不可突破,也發現了自己和梅恒長得再像也無法打破痛失所愛的人的心結,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的身份到底是“柳青陽本人”還是“像梅恒的那個人”,更不知道陳一凡與他手指相握的時候,到底心裏在想什麼,但柳青陽知道,他得為自己好好活著了,就算前二十多年都活錯了,他從現在開始改正,也完全來得及。
有時候,他在中午吃飯時還會偶爾地、突然地,隻有那麼一點點地想念陳一凡。很奇怪,無論他吃的是方便麵、肉夾饃還是腐乳饅頭,他都能想到陳一凡,有時候他單純好奇自己的腦子是不是有什麼毛病,為什麼會產生這麼莫名的聯想,直到後來,他才意識到,他真的喜歡陳一凡,很喜歡,喜歡到讓她成為了呼吸飲食一樣重要的一環。每當扛著水泥走在毛坯房裏的時候,他心無旁騖,隻想把房子的工程做好;每當他閑下來,他的大腦產生任何一點空隙,就會立刻被陳一凡的笑臉入侵。
這種感覺太強烈,以至於有一天當他路過食堂領飯的時候,看見食堂的懸掛電視裏有陳一凡的臉的瞬間,第一反應是自己一定得了某種相思導致的精神病,大白天的出幻覺了!
然而電視裏真的是陳一凡。柳青陽看了一會兒才知道,明德集團已經敲定在幾天之後為梅道遠舉辦盛大的歡迎儀式暨記者發布會,本來要秘密布置會場的陳一凡不知道怎麼被記者堵在大廈下麵,被迫接受了采訪。她依然是化了淡妝,穿著平時上班的那套看起來很貴、實際估計也很貴的西裝和短裙,拎的還是那隻公文包。記者問她對之前要離開明德的傳言有什麼回複,陳一凡笑了笑:“我是要離開明德——”記者們爆發出細碎的驚歎聲,閃光燈幾乎耀白了屏幕,“——沒有任何一個商業集團可以世代繁榮無限增值,任何一個人也不能永久工作而不退休,明德集團更不會是我事業的終點,沒錯,終究有一天我會離開明德,這毋庸置疑,但不是現在。”記者們為她滴水不漏的回答而興奮著。有人追問她和劉念的關係,陳一凡也沒有回避:“希望你們的股票買的是‘明德地產’而不是‘劉念和陳一凡的家庭小賣部’。”大家都笑了,就連看電視的工友們也開始議論“天天問人家夫妻隱私,這些記者夠賤的”“就是,郎才女貌的,多好”,柳青陽隻好假裝自己失聰。“我和劉念的私人關係,不應該也不能夠成為商業運作的判斷依據,我們不是藝人,不能靠炒作緋聞達到目的,我們是生意人,請大家關注我們的商業判斷能力,謝謝。”陳一凡說著,畫麵遠處,春雨帶著十幾個文員出現了,開始向記者分發發布會的流程手冊和座次表格,陳一凡得救一般退出鏡頭,在幾個保安的保護下,悄悄進入明德大廈。
柳青陽被她連續說出來的三個“我們”刺激得一口飯都吃不下去,下午卻泄憤似的一個人卸了半車水泥。
他覺得自己真的要被自己逼瘋了。
但是,不能怪他,要怪都怪陳一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