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不一樣!”柳青陽沉下臉,“我要這車,有特別的意義。我之前家裏有事,你們都知道了,中間我為了躲債,跑到日本去了一段時間,在那邊,我認識了田中奈奈。奈奈家以前是做發動機生意的,那幾款咱們都買過的發動機,奈奈爹的廠子裏做的,厲害吧?但是你們知道嗎?奈奈是個殘疾女孩,從小小兒麻痹症,騎不了摩托車——偏偏她家就做這個生意,諷刺不諷刺?我看完真的……心疼死了,我就跟奈奈說,我柳少,上天入地,一定要給你弄一個,你能騎的摩托車!”他切換了一下圖像,圖片裏是一對形狀特別怪異的義肢,“看見沒,這個東西,就是奈奈的腿……唉……小姑娘年紀輕輕的……唉不說了,總之,我要的這個車,必須是五年前的版本——你問為什麼?那我就實話說了,隻有五年前,‘油漆廠’沒換圖紙的那個舊版本的踏板和座椅的高度比例剛好,就這麼巧,完全一致,嘿,就符合要求!”

所有人都被柳青陽和田中奈奈的故事打動了,現場低語一片,有人甚至已經開始發朋友圈。柳青陽知道賽車圈的這些男孩子最聽不了的就是這種人生缺憾無法圓夢型的悲劇故事,他們也不是好騙,也不是蠢,單純就是非常容易被簡單而衝動的事物打動,這本質上跟飆車有異曲同工之妙。

“柳少真性情!”張小同舉起電棍帶頭喊叫,“是個爺們兒!”大家紛紛舉起酒杯表示,這有何難,隻要柳少準備好錢,分分鍾把這輛車找出來!柳青陽在微信群裏又發了一輪大紅包,然後走入人群,挨個親口囑咐車型和顏色,添油加醋地描述著田中奈奈和他跨國的友情和傷感的約定。

張小同把演講視頻發給了陳一凡,陳一凡許久才回複了一串省略號。後來她等人都走光了,過來幫柳青陽打掃車行的時候問他,怎麼編出這麼些破爛劇情還說得大家都信了的。柳青陽苦笑了一下:“玩車的,誰心裏沒個女神啊?”

陳一凡哼了一聲:“你們的女神,一天能換三十個。”

“那是他們!”柳青陽一麵撿啤酒罐子一麵說,“我的女神,就是別人碰都碰不了的,誰碰我打誰的。從來就隻有你一個。”

陳一凡擲給他一罐啤酒,又扔給張小同一罐:“就剩兩罐,喝了吧。”

柳青陽打開拉環,先遞過去:“你先喝,我不嫌你髒。”

陳一凡懸空往嘴裏倒,一下倒進去半罐,遞給柳青陽。

柳青陽接過來,小口啜著:“換成以前,我肯定說,這就算是間接接吻了,現在我就不這麼想。”

“我就等著你的下一句,看你這張嘴裏還能吹出什麼花。”陳一凡說。

“真的,我現在就想著,陳一凡這麼好的姑娘,不能用這種黃笑話逗,我得堂堂正正把她追到手,摁在牆上親。”

張小同堵著耳朵走出去了。

陳一凡輕笑出聲:“我現在沒工作了。”

柳青陽脫口而出:“我沒見劉念開除——你等會兒!”他猛然想到之前陳一凡說過的“我太忙了,沒有時間談戀愛,等我不忙了再說”。他認真地看著陳一凡:“我可以追求你了嗎?現在可以嗎?”

陳一凡沒有回答。

“我不。”柳青陽一口飲盡剩下的啤酒,把罐子捏得啪啪作響,“我得先幫你平了這事,還有明德,我得平了明德的事……”他念念叨叨地收拾著東西,發覺陳一凡還呆呆站在原地,便直起腰來說:“很奇怪嗎?是我,柳青陽,我要追你——我不想做梅恒的替代品,我也不想幫他騙你——不認識他,就覺得吧,那是個挺好的小孩,他應該希望你談個痛痛快快快快樂樂的戀愛,而不是像現在這樣——你看你看,又哭了!”

陳一凡不想再強忍了,她放任眼淚大顆大顆地滾出來,放任柳青陽用不知道多髒的抹布小心地抹著她的臉,她放任自己衝進那座五年都不敢正視的廢墟,她爬到廢墟的頂端上去,等待真相的曙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