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起來,陳一凡已經去這家心理谘詢中心看病很久了,出於保護病人隱私的目的,紙條上隻有必要的聯絡電話和預約時間,其他的什麼都沒寫,柳青陽隻好把那個密封袋交給了大夫。

“你老婆得了抑鬱症你不知道?”大夫質問,“這藥她多久就全吃完了?這一袋按理說是三到四周的量,但這個開藥的日期可是上周。”

柳青陽完全答不上來。

“家裏最近有什麼大事嗎?”

終於是一個柳青陽知道答案的問題了,他想了一下,說:“有人去世了。”

大夫寫了一張轉科室的條給他:“醒了帶去心理谘詢那邊問一下,她身體問題不大,但精神垮了。”

還沒等柳青陽查出來到底哪家醫院最會治療抑鬱症,陳一凡就醒了,堅持要求回家。柳青陽摁住了她:“你家在哪兒呢?”

陳一凡愣住了,身體軟了下去。

柳青陽撩起她的頭發看了看之前撞過的傷處,陳一凡抬起胳膊抓住他的腕子:“帶我走,我不想住院。”

“那我也不能讓你死我家裏啊!”柳青陽從牙縫裏擠出幾個字來。

陳一凡抓住他不放:“我不會死——我之前是沒有想通,剛才在明德,我已經把我所有的股份都轉給你了,也辭掉了工作。柳青陽,我現在是孤身一人,和梅先生一樣,淨身出戶,從零開始——你不是要追求我嗎?現在可以了,我現在有空了。”

“我不想要這樣的你。”柳青陽雙手捧著她插著吊針針頭的手,放在嘴邊暖著,“我想要那個騎摩托車的時候很酷,不騎摩托車的時候更酷的女孩,還有那個會用推手打人的女孩,還有那個既能鞠躬道歉,又能指著劉念鼻子罵的女孩。我柳少什麼時候降低過標準?從來沒有。我要玩最快的車,開最熱鬧的派對,要追的姑娘,也一定要是天底下最好的那個。病懨懨的,不要;傷心欲絕的,也不要;一麵病著一麵傷心著還要拿我當藥引子的,更不要。”

陳一凡呆呆地望著他。

“你是不是淨身出戶、是不是和劉念有關係、是不是放不下梅恒,誰他媽在意呢?我不在意。我追的是陳一凡,又不是陳一凡的曆史記錄,我怕的是陳一凡看不上我,又不是怕陳一凡的人際關係看不上我。你還不懂我嗎?我是真心希望你好好的——當然了,你把自己搞成破爛也行,你掉進垃圾堆我也要跟你混出一樣的臭味,但也得先撈你一次對不對?我把你從垃圾堆撈出來,洗幹淨,曬幹,擦亮了,你要說‘我還想去垃圾堆裏玩’——行,咱們馬上再去!我在垃圾堆裏跟你過一輩子!但是你讓我先撈你一次,好不好?就一次,就像當時你撈了我一下那樣,這次,換我。”

柳青陽一麵說一麵騰出一隻手,用蘸著礦泉水的棉球小心地潤著陳一凡的嘴唇。陳一凡似乎是一個被摳掉了電池的機器人那樣呆呆地坐著,柳青陽幫她梳了梳因為搶救而淩亂的頭發,在她耳邊說:“等你舒服一點,這瓶水掛完,我就帶你回家。逃跑路線我都看好啦,一會兒給你弄個輪椅去,咱們裝中風患者怎樣?”

陳一凡無聲地笑了,笑著笑著就哭了起來,她掀起身上穿著的柳青陽的T恤擦眼淚,哭著哭著又笑了起來。柳青陽嚇壞了,緊緊抱著她,叫她的名字。她的臉埋在柳青陽的胸口,聽到對方的心髒極速跳動如同擂鼓,她抱住他的脖子往下拽,昂起頭吻了上去。柳青陽特別會胡說八道的嘴唇也是一樣幹澀,她狠狠地咬了他一下,他手忙腳亂地扶住了她的頭,又因為怕碰疼了她傷口而雙手舞動,不知如何安放。

她奮力挺起身子,抱住他:“帶我回家——我跟你回家,我會好好的,好好地等著你來追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