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希望吳桂芳哪天出門能被車撞死,更希望郝叔叔也能被車撞死。
但是第二天,太陽照常升起,吳桂芳和郝叔叔依然活著。
陳希的噩夢還在繼續。
陳希很喜歡上學,但是學校不歡迎她。
她走到哪兒都有人指指點點地說她媽媽是出來賣的,說她也不是什麼好東西。
學費是親生父親替她交的,吳桂芳這才讓她念書。
但她愧對父親的學費,她逃課,沒有一天認真上過課,她喜歡去圖書館,那裏有很多書,可以看到很晚,免費的,沒有人會趕她走。
到了放學時間,她就準時回家,背著可有可無的書包。
上學這幾年,她一直是這麼過來的。
後來,學校門口有了網吧,五毛錢就可以上一個機子,她開始上網,網上有很多人寫故事,惡毒繼父惡毒繼母,五花八門什麼都有,不清楚真假,但是很多人在看。
她也想寫,但是總是寫不成,網吧老板過來告訴她,寫東西要注冊筆名。
“筆名是什麼?”她問。
“筆名就代表你自己。”網吧老板說。
代表自己?
自己是什麼?
深淵裏的跳蚤,永遠也蹦不出深淵。
她注冊好了筆名,隨後花了一周時間記下了一個叫小冉的女孩的故事。
她不會告訴別人。
那個小冉就是她自己。
回到家。
家裏永遠是一堆空酒瓶,沙發上永遠是一團髒衣服,地板上也到處都是啤酒和亂七八糟辨不清楚的液體。
陳希打掃完就去做飯,她很小就會做飯,個子夠不著,就踩著凳子,被燙傷了,隔壁有醫生伯伯給她創可貼。
她從一開始糊鍋,難吃,到後來練就一手的好廚藝。
她希望吳桂芳今天沒有喝多,因為吃飯的時候郝叔叔會坐在她身邊,用手碰她,她每次都隻能草草吃一口就跑走,發育的年紀,她的體重一直偏瘦,人像一根竹竿。
但是吳桂芳從不在意這些,哪怕她當天隻吃了一口飯,她都不在意。
她在意的隻有她自己。
她也不希望郝叔叔喝醉酒,因為他喝醉了,也很恐怖。
他會把她逼到牆角,會拿酒過來強行塞到她嘴裏,逼得她喝下一整瓶,然後伸出魔爪……
那是陳希的噩夢。
今天很不幸,吳桂芳喝多了,是被郝叔叔拖回來的。
陳希盛飯時,手就在抖。
她自己在廚房偷偷吃了幾口,正要出去時,郝叔叔進來了,“已經在吃了啊?”
陳希含糊地應聲。
郝叔叔攔著她,“怎麼不給我盛飯?”
陳希說,“你自己盛。”
郝叔叔捏她下巴,“怎麼回事?對爸爸就這個態度?”
陳希渾身害怕地發著抖。
“別怕。”郝叔叔湊近她,“你媽媽睡著了。”
陳希眼睛驚恐地瞪大,郝叔叔的手已經伸了過來。
後來的事,陳希不太記得了,她哆哆嗦嗦地舉著刀,刀上的血晃到了她的眼睛,她嚇得一把丟了刀。
清脆的聲音響起,她才注意到,地上躺著人。
郝叔叔褲子上全是血,他在哀嚎,但陳希什麼都聽不到了,她整個人蜷縮著往後退,捂住耳朵,渾身發抖。
她把被扯裂的衣服往身上拽,可是不夠,太冷了,她冷得牙齒都在打顫。
不知道過去多久,她跑到了醫生伯伯的藥房,大聲哭著,滿手的血。
誰也聽不懂她說什麼,後來她昏倒了。
醫生伯伯收留她一夜,替她擦拭身上的傷口,看見她褲子壞了,立馬猜到她是遭遇了什麼,氣急敗壞地替她報了警。
吳桂芳醒來時,家裏已經天翻地覆。
好不容易二嫁的男人被自己女兒用刀傷了那個地方,而女兒也不見了。
她頭發沒梳,臉沒洗,衝到醫生藥房扯著嗓子罵了一通,什麼難聽話都有,說陳希勾引自己男人,現在又勾搭上了五十歲的老中醫,又說陳希一晚上沒回家,在老中醫房間裏做了什麼見不得人的勾當,男人除了那事兒,還能做什麼。
她自己不要臉,也完全不給陳希臉。
周圍的鄰居指指點點的,醫生伯伯還堅持不放人,醫生的子女聽不下去,主動把陳希交了出去。
陳希沒有迎來一個溫暖的擁抱,迎來的是一個巴掌,一句賤人,和兩年的牢獄。
她自殺過,沒死成,被獄友打了一頓,勸她死遠點,不要髒了這地,也不要影響到別人。
她在牢裏明白一個道理:不可以麻煩別人,也不能給別人造成困擾。
後來,她活了下來。
生命總是這樣頑強,但她沒有被社會所接納。
她打聽到醫生伯伯在這個城市裏,卻是找不到他。
找到又怎麼樣?
沒人願意跟她扯上任何關係。
坐過牢,初中沒畢業,找不到正經工作,她隻能打黑工,時刻麵臨著被任何一位客人欺負的風險,但是有口飯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