甲殼綱又細分為九目。第一目是十腕(足)目,也就是那些一般都連成一體、口腔器官上長著好幾對節肢的節肢動物,它們長有四、五或六對胸足或能行走的足。龔賽伊按照我們的導師米爾恩·愛德華茲的分類法把十足目分成短尾、無尾和長尾三組。這些名稱略顯粗俗,但非常貼切、準確。在短尾組中,龔賽伊記錄了前額上長著兩個叉開的尖凸的亞馬提無尾蝦,不知何故被古希臘人奉為智慧象征的無尾蠍、棍狀海蜘蛛和刺狀海蜘蛛——它們通常都生活在深水裏,可能是迷失了方向才來到這裏——十足蟹、矢形蟹、菱形蟹、粒紋蟹——龔賽伊旁注道“很容易消化”——無齒傘花蟹、埃巴裏蟹、波紋蟹、毛絨蟹等等。長尾組被分為鱗甲、掘足、不能站立、長臂和足目等五科。龔賽伊記錄了雌蝦肉頗受青睞的普通龍蝦、蝦蛄、沿海蝦和其他各種可食用的蝦。由於龍蝦是地中海唯一的鼇蝦屬動物,所以龔賽伊沒有對包括鼇蝦屬動物的不能站立科進行細分。最後,在無尾組中間,龔賽伊看到了一些普通的德羅西納蟹,它們正在爭搶一隻被遺棄的貝殼,還有前額帶刺的同源蟹、寄居蟹和鮑塞拉那蟹等。
龔賽伊的工作就到此為止。他沒有時間去觀察口足目、端足目、同足目、等足目、三葉蟲目、鰓足目、介形目和切甲目,以便把甲殼綱動物補充完整。要結束對海洋節肢動物的研究,他恐怕還得列舉包括劍水蚤、亞居爾蚤在內的蔓足綱,以及他已經細分為管棲目和前肢目的環節綱。不過,此時,鸚鵡螺號已經駛離利比亞海峽的淺水區,回到深水區以後又恢複了原先的航行速度。自此,我們再也沒有看到軟體動物、節肢動物和植形動物,偶爾見到幾條大魚像影子一樣一閃而過。
二月十六日夜間,我們駛入了地中海的第二個海底盆地,盆地的底部深達3000米。這時,鸚鵡螺號在螺旋槳的推動下,憑借自己傾斜的尾翼,滑到了海底盆地的底部。
雖然海底盆地底部沒有美麗的自然風景,但卻把一幕幕扣人心弦、駭人聽聞的景象映入了我的眼簾。事實上,我們正穿行在地中海海難事故頻發的海域。從阿爾及利亞海岸到普羅旺斯沿海,曾經有多少船隻不幸遭遇了海難,又有多少船隻莫名其妙地失蹤!與浩瀚無垠的太平洋相比,地中海隻不過是一方湖泊。不過,這是一個任意肆虐、變化無常的湖泊,對於揚帆在天水之間航行的單桅三角帆船來說,今天風平浪靜、溫順聽話的地中海,明天卻狂風肆虐、白浪滔天,足以把最堅固的船隻拋入萬丈深淵,砸得粉身碎骨。
因此,這次快速穿越深水區時,我見到了多少失事船隻的殘骸,有的已經長滿了珊瑚,有的才剛剛生鏽:船錨、大炮、炮彈、鐵器、螺旋槳葉片、機器部件、破碎的汽缸、無底的鍋爐,還有東倒西歪地懸在水中的船體。
這些失事船隻有的因相撞,有的則由於觸礁而沉沒。我看到一些垂直下沉的船隻,桅杆挺直,索具在海水中浸泡,已經變得僵直。它們好像拋錨停泊在一個巨大的集市港口裏,等待著揚帆起航。當鸚鵡螺號在它們之間穿行,用舷燈照射它們時,它們仿佛是在向鸚鵡螺號揮旗致意,發送口令呢!可惜,不是。在這個災難之地,隻有寂靜和死亡!
鸚鵡螺號離直布羅陀海峽越來越近,我發現,地中海海底失事船隻的殘骸也越來越多。這時,非洲海岸與歐洲海岸的距離也縮小了。在這裏狹窄的海域發生船舶相撞的事故也十分頻繁。我看到許多鐵船的水下體、汽輪稀奇古怪的殘骸,有的橫躺著,有的豎立著,猶如一頭頭身軀龐大的動物。其中有一艘船船幫開口,煙囪彎曲,機輪隻剩下輪緣,船舵已同艉柱分離,但仍有一根鐵鏈相連,船名板已經被海水侵蝕,展現出一幅淒慘的景象!在這次海難事故中,有多少生靈命歸西天!有多少遇難者葬身大海!船上是否有人死裏逃生,把這場災難告訴世人?或是波濤封鎖了這起海難事故?我也不知為何,腦子裏閃過一個念頭:這艘沉入海底的船隻有可能就是那艘二十年前連貨帶船一起失蹤、後來從未聽人說起的阿特拉斯號船!啊!地中海海底的沉船史將是一部多麼悲愴的史詩!在這個白骨成堆的地方,有那麼多的財富付諸東流;有那麼多的遇難者葬身此處!
不過,鸚鵡螺號對此無動於衷,開足馬力,全速航行在這些殘骸中間。二月十八日淩晨三點,鸚鵡螺號駛抵直布羅陀海峽入口。
直布羅陀海峽有兩股海流:一股是早已為人們承認的上層海流,它把大西洋的水引入地中海;另一股是下層逆流,如今的論證已經證實了它的存在。事實上,大西洋和地中海沿海河流不斷注入地中海的水量理應每年抬高地中海的海平麵,因為地中海的海水蒸發量不足以與注入量保持平衡。然而,實際情況並非如此。於是,人們自然就認為下層存在一股逆流,把地中海多餘的水量輸回到大西洋。
實際情況確實如此,鸚鵡螺號正好順著這股逆流,迅速地從狹窄的海峽通過。瞬間,我得以瞥見了赫爾克裏斯廟的美麗遺址。按照普林和阿維紐斯的說法,這個寺廟和它所在的低海拔島嶼一起沉入了大海。幾分鍾以後,我們已經在大西洋海域航行。
注釋
[1]盧卡拉斯(公元前110?一公元前56年):古羅馬大將,以宴飲奢華著稱。
[2]阿拉克尼:希臘女神,擅長刺繡。
[3]史密斯(1769—1839):英國地質學家,地層學的奠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