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維哥灣(1 / 3)

大西洋,浩瀚無垠的海洋!長9000海裏,平均寬度2700海裏,麵積2500萬平方海裏。這麼重要的海洋,也許除了迦太基人和那些沿著歐洲和非洲西海岸航行的古代荷蘭商人以外,古人對它幾乎一無所知。這片海洋平行曲折的海岸環抱著一片幅員遼闊、由世界最大的河流澆灌的土地,聖一勞倫斯河、密西西比河、亞馬遜河、拉普拉塔河、奧裏諾科河、尼日爾河、塞內加爾河、易北河、盧瓦爾河和萊茵河把最文明國度和最野蠻國家的水流彙集到它的懷抱!它那平坦、壯闊的洋麵上,不同國籍的船隻飄揚著世界各國的旗幟川流不息;而在它的兩端是兩個令航海家望而生畏的海角:合恩角和暴風角!

鸚鵡螺號經過三個半月的航行,行程近一萬法裏,相當於環繞地球一圈以上。現在,它正在大西洋上劈波斬浪。它要駛向哪裏?未來等待著我們的又是什麼呢?

鸚鵡螺號駛出直布羅陀海峽以後,一直在遠洋航行。它又重新浮出洋麵,而我們也恢複了在平台上的日常散步。

我由尼德·蘭和龔賽伊陪伴,立即登上了平台。在距離12海裏的地方隱約可見西班牙半島的西南尖角——聖維森提角。這天,海上刮著相當強勁的南風,海浪翻騰,波濤洶湧,鸚鵡螺號左右直晃,隨時有巨浪打上來,我們幾乎無法再呆在平台上了。因此,我們貪婪地呼吸了幾口空氣,又回到了艙裏。

我回到了自己的臥室,龔賽伊也回到了自己的房艙。可是,加拿大人一副憂心忡忡的樣子,也跟著我來到我的臥室。我們匆匆通過了地中海,他沒能實施自己的計劃,也無法掩飾心中的失望。

臥室的門被關上以後,他坐了下來,愣愣地看著我,一言不發。

“尼德友,”我安慰他說,“我理解你的心情。但是,你根本不必自責。在鸚鵡螺號當時的情況下,除非是瘋了,才會想到逃走!”

尼德·蘭沒有回答。他那禁閉的嘴唇和緊鎖的眉頭說明,他的腦海裏縈繞著一個固定不變的強烈念頭。

“再說,”我繼續說道,“並非一切希望都已破滅。我們正沿著葡萄牙海岸北上,離法國和英國不遠。在那裏,我們很容易找到逃跑的機會。啊?如果鸚鵡螺號出了直布羅陀海峽以後,向南航行,如果它把我們帶到遠離大陸的海域,那麼我也會像你一樣擔憂。可是,我們現在知道了,尼摩艇長並不回避交通繁忙的海域。我以為,再過幾天,我們就能比較安全地采取行動。”

尼德·蘭越發目不轉睛地盯著我,終於開口說話了。

“就定在今晚。”他說道。

我猛地站了起來。我得承認,自己沒有料到他會說這話。我想回答這個加拿大人,可不知怎麼說好。

“我們早已說定要等待時機,”尼德·蘭繼續說道,“時機,我已經等到了。今晚,我們離開西班牙海岸隻有幾海裏。今天是月黑夜,又是刮拍岸風。阿羅納克斯先生,您答應過我,現在就看您的了。”

見我始終一言不發,加拿大人站起身來,走近我說:

“今天晚上九點。我已經通知龔賽伊了。那時候,尼摩艇長在他自己的房艙,或許已經躺下睡覺。輪機長和水手們都不會發現我們。我和龔賽伊登上中央扶梯。您呢,阿羅納克斯先生,您就留在距離我們兩步遠的圖書室裏等待我的信號。槳、桅、帆都已經放在了小艇裏,我甚至還備了一點吃的。我已經弄到一把活絡扳手,用來起掉把小艇固定在潛艇上的螺栓。可以說,一切都準備就緒。今晚見!”

“可海況不好。”我說道。

“我知道,”加拿大人回答說,“但總得冒點風險。為了自由,付出這點代價也值。再說,小艇非常堅固,順風行駛幾海裏算不了什麼。誰知道,我們明天是否會航行在遠離海岸100法裏的遠海?但願情況對我們有利,到了晚上十點和十一點之間,我們要麼在陸地的某一地點登陸,要麼就是死亡。那麼,就讓上帝保佑我們吧!晚上見!”

說完,加拿大人退了出去。我簡直被驚呆了。我曾經以為,到時候,我會有時間考慮和討論這個問題的。可是,我這個固執的同伴現在不容我這樣做。事到如今,我還能跟他說什麼呢?尼德·蘭完全有理。今晚可以說是一個不錯的機會,他要利用這個機會。難道我能收回自己說過的話,擔待為了純粹的個人利益而耽誤同伴前途的惡名嗎?明天,尼摩艇長難道不會把我們帶到遠離陸地的遠海?

這時,響起了一陣相當大的流水聲,它告訴我潛艇上的儲水艙正在灌水,鸚鵡螺號將潛入大西洋的波濤之中。

我呆在自己的房艙裏,想回避尼摩艇長,不讓他發現我內心的不安。我度過了痛苦的一天,在對恢複自由的渴望與對離開神奇的鸚鵡螺號而導致自己的海底研究半途而廢所感到的遺憾之間左右為難!就這麼離開這個海洋,“我心愛的大西洋”——我多麼喜歡這樣稱呼她——而沒有觀察到她的底層,沒有像揭示印度洋和太平洋的秘密那樣去揭示她的秘密。我的小說剛開始寫第一冊就得停筆,我的夢做到最美好的時候就中斷了。時而,我看到自己和同伴們已經安全登陸;時而,我又不由自主地希望出現某種意外的情況,阻止尼德·蘭的計劃的實施。我就這樣度過難熬的幾個小時。

我兩次來到客廳,想看看羅盤,希望知道鸚鵡螺號是在靠近海岸,還是遠離海岸。它既沒有靠近也沒有遠離海岸,而始終還在葡萄牙海域沿著大西洋海岸北上。

這樣看來,隻能拿定主意,準備逃走。我的行李不重,隻有一點筆記。

至於尼摩艇長嘛,我在想,他會如何看待我們的逃離,他會因此而產生什麼擔憂,遇到什麼麻煩?如果我們的逃跑計劃被泄露或失敗了,那麼他會做些什麼?當然,我沒有什麼可埋怨他的;相反,應該感激他,因為沒有人會像他那樣坦誠、好客。我離他而去,也不能說是忘恩負義,我們與他之間沒有任何誓約。他是訴諸武力,而不是憑借我們的誓言,永遠把我們留在他身邊的。但是,那種公開承認的、把我們永遠囚禁在潛艇上的奢望足以為我們種種逃跑的企圖開脫。

自我們一起遊覽桑托林島以來,我沒有再見到艇長。在我們離開之前,是否會碰巧遇見他?我既想又怕。我側耳傾聽,是否能聽到他在我隔壁的房間裏走動。我沒有聽到任何聲響,他大概不在自己的房間裏。

於是,我終於暗自思忖,這個怪人不會不在潛艇上吧。自從小艇為了執行一項神秘的任務而離開鸚鵡螺號的那個夜晚,我對他的看法略微有所改變。無論尼摩艇長嘴上怎麼說,我想,他可能與陸地仍保持著某種形式的聯係。難道他從不離開鸚鵡螺號?那麼,怎麼會常常一連幾個星期見不到他。在這段時間裏,他在做些什麼呢?當我認為他在犯憤世嫉俗的毛病時,他難道不會在遠處做某種迄今我不知其性質的秘密勾當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