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段旅行期間,白天,鸚鵡螺號總是在洋麵上航行。大海仿佛已經被遺棄了似的,偶爾能見到幾條送貨去印度的帆船朝著好望角方向行駛。一天,一艘無疑是把鸚鵡螺號當做一條價值昂貴的巨鯨的捕鯨船派了幾隻小艇追趕我們。可是,尼摩艇長不願浪費這些勇敢的人的精力和時間,以潛入水下結束了這場追捕。這件事似乎激發了尼德·蘭的極大興趣。如果我說這位加拿大人一定在為我們這條鋼鐵“鯨魚”沒有死在這些漁民的鋼叉之下而感到遺憾,我敢打賭自己不可能說錯。
我和龔賽伊在這段時間裏觀察到的魚類基本上與我們在其他緯度的海域見到的魚類沒有什麼區別,主要是一些可怕的軟骨屬魚,分為三個亞屬,不少於32種。其中,有條紋角鯊,長達五米,頭扁且比身體還寬,尾鰭呈圓形,背上有七條平行的縱向黑紋;還有煙灰色的珠紋角鯊,長有七個鰓孔,背中央長著一根脊鰭。
另外,還有幾隻大海狗——一種貪吃的海洋動物——遊過。下麵是漁民們講述的幾則故事,我們完全有權不去相信它們。他們在一隻海狗的肚子裏發現了一隻水牛頭和一整條牛犢;在另一隻海狗的肚子裏有兩條金槍魚和一個穿製服的水手;在接下去一隻海狗的肚子裏居然有一個手握刺刀的士兵;在最後一隻海狗的肚子裏發現了一匹馬和一個騎士。說實話,這些故事並不可信。這些動物總是逃脫不了鸚鵡螺號的漁網,但我沒能證實它們的貪吃本性。
一連好幾天,一群群漂亮、頑皮的海豚伴隨著我們。五六隻結成一群,像原野裏的狼群一樣追捕著獵物。而且,在貪吃方麵,它們絲毫不比海狗遜色。據一位哥本哈根的教授說,他曾經從一隻海豚的胃裏取出13隻鼠海豚和15頭海豹。實際上,那是一條逆戟鯨,屬於已知的最大的一種,有的身長超過24英尺。這一科的海豚分為六屬。我所見到的那幾條海豚屬於逆戟屬,其特征是吻窄而長,是它腦袋的四倍;身長有三米,黑背白腹,有少許小斑點。
在這一帶海域,我還記下了棘鰭目和石首科魚的標本。某些作者——與其說是博物學家,還不如說是詩人——聲稱這些魚能唱出悅耳動聽的歌曲;人類難以同它們的合唱歌聲媲美。對此,我不能妄加評論,因為我們經過時,這些石首魚連一段小夜曲也沒有演唱過。對此,我隻能表示遺憾。
最後,龔賽伊對一大群飛魚進行了分類。任何事情都沒有觀看海豚以驚人的準確性捕捉飛魚來得有趣。不管飛魚飛得有多遠,劃出什麼樣的弧線,哪怕是飛到鸚鵡螺號的上空,這些倒黴的飛魚總是正好落入海豚為它們張開的嘴巴。這些飛魚不是海盜魚,就是鳶一魴,它們的嘴都能發光。夜裏,飛魚的嘴在海麵上劃出一道道光亮,然後像流星一樣墜入陰暗的海水。
我們在這樣的條件下航行,一直到三月十三日為止。三月十三日這天,鸚鵡螺號進行了一些探測實驗,極大地激發了我的興趣。
自從打太平洋遠海起程以來,我們行程近13000法裏。現在的方位是南緯45度37分、西經37度53分。先驅號德哈姆船長就是在這一帶海域放了14000米長的水砣繩,還是沒有探到海底。美國驅逐艦議會號的派克上尉也是在這裏放了15140米的繩索,仍然沒有夠到海底。
於是,尼摩艇長決定將鸚鵡螺號潛到最深的海域,以便檢驗這些不同的測試數據。我準備把所有的實驗結果全部記錄下來。客廳舷窗的防護板已經打開,鸚鵡螺號開始向不可思議的深水層下潛。
我們都明白,用把儲水艙灌滿讓潛艇下潛的方法是行不通的。也許,采用這種方法不能充分地增加鸚鵡螺號的比重。何況,如果采用這種方法,那麼,要使潛艇重新浮出水麵,還必須排掉儲水艙裏的水,水泵的功率有可能小於外部壓力。
尼摩艇長決定利用與吃水線呈45度角的側翼,沿著一根充分延伸的對角線下潛到海底。然後,螺旋槳以最快的速度旋轉,四瓣葉子以難以描繪的強度拍打著海水。
在如此強大的推力下,鸚鵡螺號像一根繃緊的琴弦一樣顫動,勻速潛入水中。我和尼摩艇長呆在客廳裏,雙目注視著氣壓表迅速移動的指針。潛艇很快就下潛到大多數魚類賴以生存的區域以下。如果說有些水生動物隻能在海洋或江河的淺層生存,那麼能夠在相當深的水域裏生存的水生動物的種類就更少。在後一種水生動物中,我觀察到了六鼻孔海狗,一種長著六個呼吸孔的海狗;還有巨眼遠視魚,灰色前胸鰭和黑色後胸鰭由粉紅色骨質胸甲保護的甲殼板魚,以及生活在1200米深海區、能承受120個大氣壓的石榴魚。
我問尼摩艇長,他是否見過生活在更深水層裏的魚。
“魚?”他回答我說,“很少。不過,就目前的科學水平而言,人類能推測什麼呢?人類又知道什麼呢?”
“艇長,至少現在知道,越往海洋底層,植物比動物消失得越快;還知道,在仍有動物出沒的海底深層,水生植物已經寸草不長;還知道,披風貝和牡蠣能生活在2000米深的海水中,而極地海域的探險勇士馬克·克林頓科在2500米深的海域裏捉到了一隻活星貝;還知道,皇家海軍猛犬號艦上的水兵在2620法尋,也就是一法裏深的海域捉到了一隻海星。可是,尼摩艇長,您怎麼能跟我說人類一無所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