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墨西哥灣流(3 / 3)

我停下不說了,尼摩艇長站了起來。

“尼德在想什麼,企圖做什麼,會幹些什麼,隨他的便吧,這跟我有什麼關係?又不是我找他來的!我也不願意把他扣在潛艇上啊!至於您嘛,阿羅納克斯先生,您是那種不說也會明白的人。我再也沒有什麼要對您說的了。這是您第一次談論這個問題,但願也是最後一次。要是再有第二次的話,我連聽都不會聽。”

我退了出來。打那天起,我們的處境變得非常緊張。我把自己和艇長的談話情況告訴了我的兩個同伴。

“現在,我們明白了。對這個人不能再有什麼指望了。”尼德說道,“鸚鵡螺號快駛近長島了。我們一走了事,管它什麼天氣呢!”

這時,天氣變得越來越壞,颶風的征兆逐漸顯見。天空灰蒙蒙的,還帶一點乳白色。天邊,拖著長尾巴的卷雲後麵緊隨著滾滾烏雲。一些低層雲塊在飛快地逃離。海麵上波濤洶湧,巨浪翻滾。除了喜歡暴風雨的海燕以外,其他飛鳥已經無影無蹤。氣壓表明顯下降,說明空氣中濕度極高。在空氣中飽和的電離子的作用下,風暴預測管裏的混合體正在分解,雷電風雨即將來臨。

五月十八日白天,確切地說,當鸚鵡螺號位於長島附近、距離去紐約的航道幾海裏的海麵上航行時,暴風雨降臨了。我之所以能夠描寫這場雷電風雨的肆虐,是因為尼摩艇長出於一種無法解釋的任性,不是指揮鸚鵡螺號潛入大海的深水層裏躲避風暴,而是停留在海麵上與暴風雨抗爭。

大風是從西南刮來的,先是刮疾風,也就是說,每秒鍾15米的風速。到了下午三點時,風速加快到了每秒鍾25米。這可是暴風的風速。

尼摩艇長站在平台上,迎著狂風,巋然不動。他腰間係著一根繩索,以便抵抗迎麵撲來的驚濤駭浪。我也拴了一根繩子,頂風而立,為的是欣賞這場暴風雨和這個與暴風雨頑抗的無與倫比的漢子。

大海波濤洶湧,烏雲在海上翻滾,幾乎要被波濤濺濕。眼前看不到波穀中的細小浪花,隻見煙灰色的長浪,而且後浪推著前浪,一浪高過一浪。鸚鵡螺號時而側身倒伏,時而像桅杆一樣高高聳起,在驚濤駭浪裏前後顛簸,左右搖晃,情形極其可怕。

五點左右,一場傾盆大雨嘩嘩而下,但並沒有平息風浪。颶風像脫韁的野馬,以每秒45米,即將近每小時40法裏的速度席卷而來。這種速度的颶風能掀翻房屋,將瓦片嵌入木門,刮散鐵柵欄,卷走口徑24厘米的加農炮。然而,鸚鵡螺號頂住了暴風雨的考驗,驗證了一位博學多才的工程師的話:“結構合理的船體經得起大海的挑戰!”這不是一塊能被海浪摧毀的堅石,而是一個馴服、靈活,既無索具又無桅檣的鋼梭,它能夠安然無恙地頂住狂風惡浪。

此時,我正全神貫注地觀察著迎麵撲來的狂瀾。它們足有15米高,150到175米長,推進的速度是風速的一半,即每秒鍾15米。水越深,浪就越大,也就越猛烈。於是,我明白了,海浪卷著空氣,把它壓縮到海底,同時也把生命和氧氣帶到了海底。有人曾經計算過,在受海浪衝擊的表麵最大壓強能高達每平方英尺3000公斤。正是這樣的海浪在赫布裏底群島刮走了一塊重達84000磅的石塊;也就是這樣的海浪於一八六四年十二月二十三日在日本把野島城的一部分建築刮倒以後,同天又以每小時700公裏的速度襲擊了美洲海岸。

夜間,暴風越刮越猛。氣壓表像在留尼汪島一八六〇年刮的一場旋風期間一樣跌到了710毫米。日落時分,我看見海平線上有一艘大船在艱難地與狂風惡浪搏鬥。為了在驚濤駭浪中保持平衡,它在頂風低速航行。這條船很快就消失在暮色當中,這可能是一條來往於紐約—利物浦或紐約—哈瓦那的班輪。

夜裏十點,空中電閃雷鳴,劃出一道道斑馬紋。我受不了電閃雷鳴,而尼摩艇長正望著閃電出神,仿佛要從暴風雨中汲取靈感。空氣中充斥著海浪的拍打聲、狂風的呼嘯聲和雷鳴聲組合而成的震耳欲聾的巨響。狂風大作,從四麵八方吹來,從東麵吹來的風轉到北麵、西麵和南麵,隨後又向東吹去,與南半球的旋暴風正好形成相反的走向。啊!這個灣流,真不愧為風暴之都!正是它通過水流中夾雜的不同溫度的氣層醞釀成這種可怕的旋風。

雨停之後又是一陣閃電。有人會說,尼摩艇長是想讓閃電擊死,希望自己能死得其所。一陣可怕的搖晃以後,鸚鵡螺號的鋼鑄衝角衝出了海麵,像一根避雷針一樣豎在那裏,我看見上麵閃爍著長長的火花。

我已經被顛得精疲力竭,癱倒在平台的艙口旁。我掀開艙蓋,進入艙裏,來到了客廳。風暴的強烈程度已經到了無以複加的地步,在艙裏已經無法站立。

午夜時分,尼摩艇長回到艙裏。我聽見儲水艙慢慢地灌滿了水,鸚鵡螺號漸漸地離開了海麵,潛入水裏。

透過防護板開著的舷窗,我看到一群驚慌失措的大魚,像幽靈一般在閃光的水裏一掠而過。有幾條魚就在我的眼前被閃電擊死了!

鸚鵡螺號一直在下潛。我以為,下潛到15米的水層,就能恢複安寧。沒有!上層水洶湧澎湃。必須下潛到50米深的水層,才能夠恢複寧靜。

而這裏,是多麼安寧,多麼寂靜!多麼寧靜的環境!有誰會說,可怕的颶風此時正在海上肆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