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容輔笑起來,在桌下牽住我的手,安撫地握握我手指。
棋盤上已經密密麻麻布滿棋子,看得我眼花繚亂,紀容輔輕聲給我解釋:“現在勝負在左上角,已經是收官了,最多三子之內會決出勝負。”
“其實安安已經輸了!”葉寧這家夥的立場完全是向紀容澤傾斜的:“白子布局序盤贏太多了,這局一定是小勝。白子在小目落子時就已經贏了。”
然而夏淮安無論什麼時候都是一副麵癱臉,看他表情實在看不出一點要輸的跡象。倒是紀容澤懶洋洋靠在一邊,手上拈著枚棋子把玩著,唇角勾著笑容。
“其實我覺得未必……”紀容輔剛說話,葉寧就跳了起來:“喂喂,裁判不能支招的。”
紀容輔無奈地笑笑,拍了拍夏淮安的肩膀。
“若是黑子落子在4之5的位置呢?”紀伯父忽然說話。
葉寧這次不敢抗議了,隻能暗戳戳地小聲道:“那我們截住就是……”
他的話停了下來,大概是因為看見了紀容澤臉上的表情。
紀容澤嘴角的笑容已經消失了。
他緩緩地坐直了,身體前傾,開始認真地看起棋盤來,這局下到現在,他這才第一次認真起來。
白子落了下去,卻沒有去攔截黑子,而是在一堆白子之間落子。
“黑子剛剛那步,在圍棋裏稱之為尖。”紀容輔輕聲解釋:“現在容澤讓了一步,圍棋裏有句話叫‘大盤取厚勢,官子有妙手’,不到最後一刻,勝負永遠是未知數。容澤留下了一個大漏洞,現在就看他補不補得過來了。剛剛黑子這一步叫做手筋,是一盤棋中最妙的一著。“
紀容澤白子落下,紀伯父直接從裝黑棋的小圓缽裏拿起一枚棋子,緊接著落了下去,看起來每一步都在他意料之中。
紀容澤沒再玩棋子了,不僅不玩,眉頭還皺緊了,他的眉毛極為秀長,煙灰色眼睛如同雲霧一般,隱隱透著決絕的意味。
他思索良久,在黑子旁邊落子。
“那你這盤大勢已去了。”紀伯父直接點了點左上方一塊空白處:“黑子在2之2落子,這局勝負已定。”
“那倒未必。”紀容澤抬起眼睛,他的唇極薄,他的長相其實極為聰慧而幹淨,也是常說的慧極必傷,是很容易早夭的麵相。
他拈起棋子,看起來要在棋盤左上的邊緣落子。
“別在一.3落子,落二.3,”不知道什麼時候,林采薇也站到了方桌邊,她直接給紀容澤支招:“他不會給你機會的,那隻是個陷阱。”
她說完這話,目光狠狠地掃了一眼紀伯父,不知道是不是我錯覺,我竟然覺得那岩石一樣的中年人眼中掠過一絲得意。
“你要我讓?”紀容澤神色傲氣。
林采薇臉上一瞬間掠過非常複雜的神情。
“大勢已去,輸一目總比滿盤皆輸要好。”她的手輕輕按在紀容澤肩膀上,輕聲道:“這隻是一局棋而已,輸了這局,總會有下一局。”
這大概是我第一次看見她身上露出母親的樣子。
紀容澤許久沒有說話。
就在我以為他要讓出這一盤棋的時候,他抬手,棋子仍然落在了他原來想落的位置。
“我隻喜歡贏,不喜歡輸。”他抬起頭來,煙灰色眼睛滿眼傲氣,是我從未見過的鋒利:“哪怕隻輸一目,也是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