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赴宴(1 / 2)

雙目紅腫鼻頭通紅,臉上東一道西一道,不知是眼淚還是鼻涕,唇角卻翹著,眉間舒朗開闊,就這樣一副怪異的表情,似笑非笑,似哀傷又愉悅,毫不避諱盯著他看。

皇帝微微側頭,中官銘恩哈著腰趨前一步,低低說道:“是大昭國君婼公主。”

皇帝微不可察挑了挑眉,想起南詔國遣使請求聯姻時帶來的那幅畫,畫上昆彌川水麵如鏡,遠處點蒼山投映其中,山尖一抹白雪若雲,與如洗碧空交相輝映,臨水一位少女,著玉瑟半壁錦月色柳花裙,跽坐於象牙席上,身後是望不到頭的花海,如茵綠草中各色玉茗花競相怒放,襯托著少女比花朵更為嬌豔的容顏。

那幅畫工筆考究美輪美奐,令他印象深刻,在她身旁停下腳步又看一眼,依然在看著他,隻是臉上添了忿忿之色,似乎有些不平?

君婼確實不平,此人穿了粗糙的斬衰服,竟也能這樣好看,最主要的是他身上香噴噴的,他肯定沐浴了,想到沐浴,君婼又想哭,一低頭,耳邊傳來一句話,意態由來畫不成,歸來卻怪丹青手。

聲音壓得很低,帶著絲疲憊的嘶啞,君婼一愣,抬頭就見他一挑唇,唇角一絲嘲諷稍縱即逝。

君婼張張口,他已移步至靈前上香,神態恭敬卻無一絲哀戚,君婼待要仔細觀察,身後鄭司讚小聲提醒:“不可直視天子龍顏。”

原來這就是新皇,自己的夫君,君婼再偷瞄一眼,低下頭去心想,穿著斬衰服,還有身上清冷的氣息,與牽巾拜堂那日一模一樣,怎麼就沒想到?這幾日被穢氣纏繞,人也變笨了。

門外一聲呼號,是太後來了,德太妃緊隨其後,太後瞧見皇帝,便停了哭聲,沉聲道:“怎麼?你今日得了空?”

似乎沒聽出她的語氣不善,皇帝隻微微點頭,太後青著臉道:“這都三日了,你竟未來過先帝靈前。”

皇帝喚一聲母後娘娘,啞著聲音道:“天地君親師,非是臣不孝。”

便抿了唇再不多說,太後怒不可遏:“怎麼?未登基,就擺出君王架勢?”

皇帝點頭:“登基大典就在明日。”

太後氣得身子輕顫,“你竟如此心切。”身後太妃趨前一步,小聲為皇帝分辨,“麟這三日忙著前朝事務,一日隻睡一個時辰,眼睛熬紅了,這嗓子也啞了。”

皇帝不耐煩皺眉道:“打聽得太多。”

太妃喏喏住口,君婼在一旁聽得目瞪口呆,想想大昭皇宮內帝後恩愛,兄友弟恭,父母子女其樂融融,殷朝口口聲聲仁孝治國,太後竟與新皇在先帝靈前爭執。

皇帝上了香一擺手,左班都知呼一聲大斂,哭聲四起,殿內跪著的人都站起,按次序繞棺而哭,儀式隆重而冗長,一個多時辰方入殮闔棺,君婼跪回去的時候,直覺快要暈厥。

好在汙濁的空氣中,清冷的氣息一直不去,且離她很近。

她又悄悄抬頭,原來他很好看,好看得超出她的所有臆想,隻是性情怪異,出言冷漠不遜,尤其是那抹嘲諷的笑意令她惱怒,為君王者,該海納百川,他怎麼那樣乖戾?對自己的母妃都吝於一絲溫和。

清冷的香氣拂麵而來漸漸遠去,門外中官喊著,皇上起駕往福寧殿。

大斂禮畢可以休憩至黃昏,君婼爬一般上了肩輿,剛坐穩便沉沉睡著,到了沉香閣外,怎麼推也喚不醒,采月與摘星索性將她抬了回去,鄭司讚也搭一把手。

聖命下達的時候,君婼猶在酣睡,任由采月與摘星將她泡在浴桶中洗刷,用了三桶水才洗幹淨,最後一桶水中泡了玉茗花的幹花瓣,洗得從頭到腳飄著清香,織錦素衣用含露香薰了,穿好衣衫君婼方醒來,聞見自己香噴噴得,展顏笑道:“怪不得夢見沐浴,真舒暢。”

鄭司讚在旁道:“君娘子起身梳妝吧,福寧殿設了素宴,皇上派人傳旨,讓君娘子過去。”

君婼縮一縮身子,小聲道:“若是推說我身子不好……”

采月在旁道:“公主,此處不是大昭皇宮,公主使出撒嬌必殺技,便能橫行天下。”

她聽到皇帝設宴,讓公主前往,心中替公主高興,言語間便輕快起來。君婼咬咬唇,無奈笑道:“是啊,君命不可違,對吧?”

坐到繡墩上,鄭司讚為她簡單挽了髻,白色絲帶綁了,不能上妝也不帶任何釵環首飾,君婼環顧四周,沉香閣中沒有等身大銅鏡,讓采月與摘星一人捧一個,一上一下拚接,從鏡中打量自己,自言自語道:“兩眼還是腫著,鼻頭也發紅,冷熱巾帕交替敷一敷,鼻頭抹點粉,是不是好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