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婼醒來時,樓船正舶在壽山艮嶽之側,大相國寺傍晚的鍾聲遠遠傳來,君婼伸個懶腰,懶懶吟道:“月落烏啼霜滿天,江楓漁火對愁眠。姑蘇城外寒山寺,夜半鍾聲到客船。”
皇上放下手中的書笑道:“君婼愁苦嗎?”
“不愁苦。”君婼笑著搖頭,“很快活,為賦新詩強說愁,要的是這份意境與詩情畫意。”
皇上就笑:“還詩情畫意,淨顧著撒酒瘋了,沿途景色也沒瞧見。”
君婼靠過去耍賴:“醉酒撒酒瘋,也是快活的一部分。”
皇上摟她在懷中說好,低聲問可餓嗎?君婼點頭,皇上攜她進了大艙,眾人早候著,桌上有新打撈的大蝦活蹦亂跳,又有剛片下的生魚白得發亮,各式菜粥去膩,白水將魚蝦汆燙了,君婼挑一隻最大的蝦,親自動手去殼,瞧著眼前各式醬汁兒,笑盈盈問皇上:“糖醋汁兒?”
皇上點頭,君婼手中蝦肉蘸了糖醋汁兒,塞入皇上口中,皇上抿唇輕嚼,君婼笑道:“總是愛甜,今日各樣都嚐嚐好不?”
皇上為難著,看君婼目光中滿是期許,便點了點頭,君婼一隻隻剝了切成小段兒,幾十種醬汁兒一一蘸過,喂到皇上口中,皇上眉頭倒舒展,隻是唇抿得更緊,嚼得更慢,趁君婼低頭,囫圇咽下去。都嚐過了,君婼又夾一片魚笑問皇上:“哪種汁兒?”
皇上指過去,君婼就笑:“還是糖醋汁兒?”
皇上也抿了唇笑:“朕認準了,就是這個口味。”
一語雙關,君婼含了笑,將糖醋汁兒推在皇上麵前,皇上將蝦盤子也挪過去,一隻隻剝了殼遞在君婼麵前,君婼埋頭挨個蘸著醬汁兒猛吃,吃著笑道:“我怎麼覺得每個口味都很好?”
皇上板了臉,君婼嘿嘿笑道:“我隻是說醬汁兒。”
皇上又笑了,起身淨了手:“十二隻了,少吃幾片魚,喝幾樣菜粥,撤了吧。”
君婼鼓了腮幫:“正吃得興起呢。”
“這是晚膳,少吃些,惜福養身。喜歡的話,明日還可以再吃。”皇上耐著性子勸慰。
君婼伸出三根手指,看著皇上臉色又縮回去一根,舔著唇陪笑道:“再吃兩隻,就兩隻。”
皇上無奈看她一眼,又坐下來為她去殼,三隻蝦仁擺在眼前,君婼仔細挑著醬汁兒蘸了細嚼慢咽,戀戀不舍看著蝦簍給撤了下去。
用過晚膳拉著皇上滿船艙蹓躂,三層樓不停上下,趴在每一層舷窗上看月亮,笑說各有不同。等她折騰得盡興,皇上苦著臉道:“君婼,朕餓了。”
君婼哈哈笑,刮著他臉:“還惜福養身嗎?”
皇上捧著肚子:“沒想到君婼在船上也能折騰出花樣。”
樓船自西向東悠悠而行,兩岸燈火璀璨,遠遠有歡聲笑語傳來,君婼憑欄笑道:“皇上的天下,國泰民安。”
皇上抿一下唇:“朕登基不過兩載,這些其實是先帝的功勞,先帝性情怪異,卻是治世之君。雖有積弊,非先帝一人之過,乃是開國以來代代積累。朕當初為了威脅先帝,苦苦尋找他的軟肋,頗費了一番功夫。”
君婼手撫在他手上,皇上繼續說道:“朕以為,儉的身世會是對他最大的打擊,誰知他早就知情,朕以為他因此病倒,不想他是吞食了慢/性/毒/藥,朕所做一切,都在他意料之中,他隻是一直在考驗朕。於他,用心良苦,於朕,心寒不已。如同對母親,他的癡情,對母親隻是負累。朕也想過,若母親肯對先帝有一絲溫情,也許事不至此。可是,即便是以愛的名義,也不該強逼他人。”
君婼從背後環住他,臉貼著他後背,沉默半晌道:“皇上不是餓了嗎?前方就是碼頭,命船靠岸,我們到夜市上覓些美食。”
君婼又哄又騙,皇上不肯當著人張口,隻得讓錦繡打包帶回船上。
玄月當空,共浴後雙雙倒在榻上,皇上笑看著君婼:“君婼說過,知道朕宿在船上要做什麼?”
君婼紅了臉:“醉話豈可當真。”
“醉話才是真話。”皇上拈起他一綹長發,放著一絲絲垂落下來,飛舞在君婼粉紅的腮邊,看著看著幽深了眼眸,“君婼說,讓船行的快些還是慢些?”
君婼往後躲避著啊了一聲,縮著肩道:“妾不懂,都聽皇上的。”
皇上低笑道:“自然是乘風破浪,否則和陸地何異?”
君婼身子又一縮,嬌羞喚聲皇上:“那,船上和擔床上有何不同?”
皇上欺身過來:“朕也沒試過,今日試過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