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魚目光炯炯,仿若重獲新生,這樣的神采讓紫璃忍不住也對當下處境重燃了幾分信心。

不管如何,她家小姐到哪裏,她便到哪裏。

不過賤命一條,便挽手掙紮向前,雖不知去路,卻總比留在薛家兀兀窮年、任人淩辱的好。

說完薛魚又重新跪下,“恩人,您能否收留我們幾日?待尋得去處,我們會立即離開。”

“先生,我可以幫您洗衣做飯砍柴燒火,絕不會給您添麻煩,隻求您收留我們幾日。”紫璃見狀,也跪在羅不悔與雲湞眼前,眼裏盡是央求之意。

眼下她們一無盤纏,二未來得及作打算,若能先有個地方落腳,她們也能安心想想往後去處。

珣陽薛家,羅不悔備感熟悉,心中暗忖:莫不是他所知的那個薛家吧?

“為善者,天報之以福,先生,您幫幫我們吧。”薛魚聲音清柔,懇求的意味更加明顯,布滿薄繭的小手輕輕拉了拉羅不悔的衣角,抬起頭看著他,可憐兮兮的。

羅不悔下意識看向薛魚,不知為何,突然覺得她仰頭看著自己的模樣似曾相識。

他並非心軟之人,也為兩個孩子言語間的懇切和目光裏的堅定所觸動,可不管她身世如何,遭受如何,帶她們回山總歸有諸多不便。

正覺為難,他轉頭看向徒兒雲湞,不經意看到徒兒眼中的惻隱不忍,心下又有些鬆動。

羅不悔傾身欲先扶起她們二人,“你們兩個起來吧。”

“不起,您不答應,薛魚便不起。”薛魚掙脫,執意跪到羅不悔答允為止。

世道險惡,她們今日遇到了行俠仗義的善人,明日未必能遇得上,更何況那少年身手不凡,可護得她們安全,現下她們一時殫痡,亟需求得幾日寬緩,待她好好想想今後的去處。

拉扯之間,隻聽得一聲物件掉落在地的輕響。

羅不悔低頭,瞧見一塊形狀特別的玉佩,突然怔住。

薛魚連忙拾起,拭去灰塵,卻聽見長者顫聲問道,“可否......借我一看?”

她將玉佩小心遞了過去。

羅不悔接過玉佩,粗糙的拇指反複摩挲著那枚葉子形狀的玉佩,顫抖著捏住玉佩綴著的琉璃珠輕輕一轉,果然,琉璃珠上刻著一個“悔”字。

這是當年他送給雲茭的定情之物,不會有假!

難道眼前這位,是她的女兒?

未免太巧了......

“雲茭是你的什麼人?”他追問。

隻覺冥冥之中有雙手在牽引,將他與雲茭曾經的千絲萬縷,忽然又展露在他麵前,讓他躲無可躲。

雲湞鮮少看到師父如此失禮的模樣,他不知這雲茭是誰,為何讓他這般關切,轉頭去看那塊玉佩。

葉形玉佩,雙側有鋸齒形狀,乃是碧璽材質,顏色澄青,樣式並未有特別之處。

“您認識我娘?”薛魚亦覺得驚異。

她聽府裏的人說過,當年她的母親是珣陽第一樓醉夢樓的花魁娘子,曾名動京城,時過境遷多年,沒想到世間竟還有人記得她。

“那她呢,可還好?”薛魚竟是薛文與雲茭之女。

羅不悔微微仰了頭,既心潮澎湃卻又難掩失落,他以為自己多年來已平複心潮,今日乍見故人之女卻這般失態。

那年他終於放下心中執念回去尋雲茭,卻得知她從良嫁了人,縱痛悔萬分,怒意喧天,卻始終沒有勇氣去見她一麵,質問她為何轉身便嫁了他人。

說到底,是他理虧。

他讓雲茭傷透了心,她怨了他,甘願入薛府為妾,亦不願給他一個改過的機會。

他隻道雲茭既做了選擇,無論再做什麼都改變不了她已嫁人的事實,所以,他俯拾起自己那些不再有意義的情意,黯然離去,尋了一處幽穀淡薄隱居,一晃多年即逝。

“我娘已病逝多年了。”薛魚道。

羅不悔聞此一顫,指腹不停摩挲著那塊玉,哀痛難掩,怔了許久未見反應,直到雲湞滿臉憂色地喚了句師父......

他如夢初醒,側過臉看了一眼自己的徒兒,又轉頭看了看不明所以的薛魚,細微火光映照下,二人皆是眉眼清揚。

微不可聞的一聲歎息,他略略收斂起滿臉的滄桑失意,將玉佩放回薛魚手中,握住薛魚冰涼的小手,“若是不願再回薛家,便與我們一起回山上去吧。”

薛魚欣喜抬頭,望見羅不悔眼裏一瞬閃逝的悲愴。

母親與羅不悔之間的淵源,她不敢多問,隻感念,母親即便早早遷化歸西,卻時刻在蔭庇著她。

“你若願意,便喊我一聲師父吧。”羅不悔問道。

他表情肅正,如同對雲茭做出心頭一諾,若薛魚願意留在他身邊,他定將其視若己出。

一旁的雲湞心頭微詫,朝薛魚微微側身提醒道,“快喊師父。”

薛魚這才狠狠點頭,“願意願意,師父我願意。”

又端端正正磕了三個頭,正式拜入門下,成為羅不悔的徒弟,雲湞的師妹。

“師父!”薛魚歡喜得幾乎忘記自己方才曾差點成為強盜的刀下冤魂,又轉頭對著雲湞喊道,“師兄!”

雲湞笑得局促,被薛魚一句甜甜的師兄喊得無所適從,可見她笑起來的模樣,又覺得她甚有眼緣。

他打量起薛魚,比他小幾歲的樣子,個子嬌小,雖蓬頭垢麵,卻仍看得出眉眼清秀,臉頰沒有幾兩肉,手腳頎長,骨肉勻稱,模樣應該很是端正。

看起來像是受過許多苦的,卻從那挺直的脊背中看出些堅韌不拔的氣性。

她那雙圓圓的眼睛笑起來時,總藏著些怯懦無措,又被她刻意壓下,方才她一笑,露出兩個小小的梨渦,很是嬌俏可愛。

薛魚疊聲喊了幾句師父師兄,不敢相信自己走了這樣的運,不僅小命沒丟,還離了薛家,順便撿了個師父。

“此地不宜久留,我們早些回去吧。”雲湞出聲提醒。

“嗯!”

命運大手一揮,劃出一道無邊天塹,今後幾多幸,幾多不幸,皆由此始,禍福難斷,糾纏不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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