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亦止並未直麵她的問題,言語間似是溫哄,她卻聽出幾分脅迫的意味。

“君上莫不是入戲太深?我何須您償還什麼,這些日子以來的親密假象,也皆因惡疾而生,君上不是最清楚的嗎?如今我已經醒了,您又何必酣夢不醒?留我在此,隻會給您徒增煩擾罷了,還有,這些年過去了,前太子哪記得我是哪號人物,君上實在犯不上自尋沒趣。”

她實在氣焰逼人,君亦止從未親自領略過她這副了得口舌,一瞬間,風雷火炮在他心口炸開。

他緩了緩,咬牙道,“與君亦榮無關。”

殿中靜謐,往日比肩相親的兩個人此刻相對而立,隻餘劍拔弩張。

君亦止心涼似水,又如烈火熬烹,耐心一寸一寸蒸發。

“既與前太子無關,君上亦知民女並非薛家人,便請君上當從前的薛氏已故,放民女出宮。”她的眼神也一片冰涼。

平素是他待她太過驕寵縱容,以至於她根本意識不到自己麵前站著的是一國之君,生殺獨攬,人人懼怕,仍保持著宮外行走時的那副張狂之相。

“你知不知道憑你這些話,足以治你狂悖之罪?帝輦之下,誰敢像你這般與朕說話?莫要恃寵而驕。”

君亦止如高高在上的神邸,眉眼間盡是對小小螻蟻的哀憐和拿捏。

他眈視她時,仿佛一尊掌管刑罰的天神,手捧雷霆,即將對觸怒天威之人進行懲戒。

雲樂舒心中莫名一顫,才意識到自己身份卑微,除了求他,別無他法。

她緩緩跪下。

“君上便按欺君狂悖將我入罪吧,或賜毒酒,或賞白綾,或判斬首,我無異議。”雲樂舒仰頭,雙肩微垂,似被什麼攫取了氣神。

君亦止居高臨下地盯著她那逐漸顯出灰喪的臉色,幽深的目光如同無形冰錐,狠狠戳向那張叫他怎樣都恨不起來的臉。

她看似臣服於自己腳下,語氣也比方才綿軟不少,可卻字字透出決絕。

她的意思再明白不過,她寧願死,也不願留在他身邊。

“你舍得死?你舍得他?”他嘴角噙著笑,語氣戲謔。

雲樂舒那哭紅的眼眶才消褪,此刻又泛起一圈暈紅,她腦海中一幕幕盡是雲湞。

她怎舍得就此與他死別?

“你當你自己認下欺君之罪便可一死了之,未免太過天真,若將此事搬到明麵,此事牽連之人一個也逃不了,即便是北平王,他也須通過大理寺量刑施罰。”君亦止語氣淡薄,意有所指。

她聽出弦外之音,抬眸看向他,眼中波瀾乍起。

也隻有雲湞才能蕩起她心中漣漪,君亦止胸腔泛起酸意。

“可是,你要一具行屍走肉有何意義?我心裏又沒有你......”

雲樂舒筆直地跪在他腳邊,秀頸纖長,羽翼歙斂,像一隻受了驚的仙鶴。

她隱忍的哭腔入耳,君亦止的心軟了又軟,他俯身向前,伸出手扶了扶她發髻上那支鬆動的發簪。

他的目光落在那支發簪上,目光隨著那微微晃蕩著的墜珠,慢慢地流向她的臉頰,隨後用拇指輕輕拭去被鬢邊垂發覆住的那道淺淺的墨跡。

“臉髒了。”君亦止聲音又變得溫柔。

她出去跑了一圈,染到臉上的墨跡竟然還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