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暮將至,天際的晚霞已漸漸隱去,君亦止從案上抬頭時,李懷賢看到了他眼中鮮有的失意和孤獨。
他暗歎了一聲,輕聲道,“君上,您一日都未進膳了,多少吃些,否則這龍體怎麼熬得住。”
君亦止卻自言自語,“一天一夜了......”
李懷賢看了看君亦止麵前攤開的一幅女子畫像,又小心翼翼道,“您這幅畫已畫了兩個時辰有餘,不如先放一放。”
君亦止看著自己指下勾勒出的人物肖像,在空白的人臉處駐筆許久,卻未敢落筆。
她的身形、鬢發、神態、舉止他一筆一劃畫下時已心痛難當,更別說要他一邊回憶她的音容笑貌一邊將她的臉畫下。
一幅畫拖泥帶水竟花了兩個時辰還未作罷。
他抬眸,見天邊晚霞卻忽然似罩了層灰似的,灰敗一片,即將被夜幕掩蓋,忽然放下了手中的筆,將畫作展示給李懷賢看,“單憑這樣一幅畫,能找得到人嗎?”
李懷賢道,“君上畫夫人,自是惟妙惟肖,不看麵容,單看身型氣質,在宮中倒是極易分辨,隻是宮外人那麼多,若是不看臉的話,要找到夫人......恐怕就難了些。”
君亦止沉默,李懷賢忙又寬慰道,“君上,憑夫人那般不凡的相貌,縱是從千千萬萬的人堆裏,也是一眼就能找得到的,您莫要擔心。”
君亦止淡淡道,“你想得到這層,她又怎會想不到,她從前便用了改頭換麵這一招在清風齋沉寂了三年,宮裏上下誰人識得她的真麵目?”
李懷賢恍然大悟,“是啊,夫人懂得些醫理,她便是易容見人也是不難的,那這......”
君亦止手指一劃,順著畫像緩緩下落,停在了她左手的結心扣上,“無論她如何易容,如何偽裝,她永遠擺脫不了這結心扣,結心扣世間僅此一個,以此為證,豈不更容易找到人。”
李懷賢點頭如搗蒜,連聲道,“奴才這便把此畫像交由畫師謄畫,再下放到各個州縣,讓底下人速速搜尋。”
君亦止又吩咐道,“將畫像同步給閑引閣,讓他們也細細留意,另外,北平王府那邊,也派人盯緊了,若有動靜,及時來報。”
垠梁、滬洲、珩城、嶠北、汴州,君亦止心裏默念著逐玉報來的幾個地名,心中五味雜陳。
雲湞這段時間以來的出入城記錄他已了若指掌,她既朝北而去,是不是意味著她亦從某些渠道得到了這些信息?
他撫了撫陣痛的眉峰,不願再細想下去。
“是,君上。”李懷賢小心卷起畫像,離了承天殿。
四下無人時,君亦止挺直的背脊才塌了下來。
他坐在她平日裏坐著的位置,盯著池裏的殘葉看,風吹進來時涼颼颼的,他卻在想,起風了,她是否穿得暖和?昨夜那麼冷,她在永巷的河裏,又泡了多久?
兔兒燈安靜地待在案麵上,她曾經提著它巧笑倩兮,愛不釋手,可是她毫無留戀,就那麼幹幹淨淨地走了。
君亦止忍不住想,母妃生辰那日,她用那樣真誠的口氣對他說“我信你”,是否在騙他?
在鏡水樓酒酣耳熱時,她眉眼含笑與他認認真真說的那句“謝謝你”又是否是真的?
難道每日的溫順、討好、親昵都隻是裝出來的,未含一絲真心?
他稍一回想,不難發現此前她多次模棱兩可的話裏藏了多少弦外之音。
心空蕩蕩的,他忽然又勾出一絲笑來。
真真假假,欺騙隱瞞,虛與委蛇,暗度陳倉,又如何?
既然她如此決絕,那他便也不必再因顧及她的感受處處捉襟見肘,任她逃去哪裏,他也要把她追回來,再牢牢鎖在身邊。
這一次,他再也不會信她了。
......
雲樂舒本來隻想在那農戶處小憩一兩個時辰,待馬兒吃飽恢複了氣力便馬上動身,卻一不小心昏昏沉沉睡到了晌午。
農家大爺大娘做好了飯叫她起身時,才發現她燒得厲害,人已沒了意識,連忙請了鎮上的郎中來替她看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