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郎中把了把脈,又看了看她的舌苔,說道,“姑娘乃風寒之邪犯表、肺氣失和所致的發熱、惡風、脹痛、有汗,開幾副桂枝湯服下即可,再加蓋被褥保溫,以助藥力,令遍身微微汗出,兩三日便可大好。”
農家夫婦微微驚訝了一番,才知眼前這灰頭土臉的年輕男子竟是女兒身。
雲樂舒尚昏沉沉的,聽到這番話卻強撐著支起身子,沉聲請求他們不要聲張。
那郎中不明就裏,隻覺得這人十分古怪,開了藥便離開了,倒是農家夫婦一片心善,想著大過年的一個女孩子家孤身在外,扮作男子行走也是正常的,也未曾多問。
大娘替她熬了藥來,親自喂她喝下,寬慰她道,“放心,大娘大爺會為你保密的,你盡管放心在我們這裏住下,待病好了再去尋親也不遲。”
隻是萍水相逢一場,不過幾個時辰的交集,雲樂舒也隻對他們說他與家人失散,四處尋親,不曾透露其他信息,擔心平添麻煩。
雲樂舒飲了藥,對大娘道了謝,“謝謝大娘,不過風寒而已,明日大概便可好了。”
隻怪這場風寒來得這麼迅猛,眼下她四肢無力,頭暈腦脹,確實趕不得路了。
可不管明日有無好轉,她必定是要離開這裏的,拖延越久,便越可能被追上。
她不禁回憶起永巷河水的冰寒徹骨,身體本能一顫,沒死在那水裏已是上天垂憐,不過就是讓她臥病一時、受些熬煎,有什麼好抱怨的。
大娘吩咐她好好休息後,便與大爺提著各樣年貨到鄉上拜年去了,雲樂舒才從枕畔拿出君亦遠和紫璃為她準備的包袱,打開細看。
昨夜趕了一宿路,奔命一般全然顧不得細看,現在方借此空閑打開包袱,一件一件取出細數,才知這裏麵不僅有碎銀、銀票,銀針,地圖,羅盤,還有不少藥丸藥粉,還有兩張空白的籍契。
雲樂舒看著籍契,直歎君亦遠與紫璃考慮周到。
進出城時或民兵巡營時偶爾也會抽查籍契,她若有了假籍契,便不必被扣下細細察問,哪怕留了蹤跡,卻也查無此人,可少了許多麻煩事。
新的身份、盤纏、路線都有了,她便要考慮如何偽裝逃過君亦止的耳目。
她已決定一路喬裝成男子模樣,又用徐娘粉隱去真容,連左手手腕處的木樨刺青都用粉蓋了去,可依舊有一個心頭大患隨時能暴露自己。
雲樂舒抬起左手晃了晃,結心扣在她腕間微微滾動,她恨恨地盯著上麵精致卻獨特的凰鳥紋路,蹙著眉冥思苦想了許久。
別的都還好說,就是這個該死的結心扣,解又解不下,鋸也鋸不開,偏這世間卻隻有這獨一無二的一個,有心人若要借此物認出她來,豈不容易?
可她想了半天亦沒想出法子,隻能把袖子放下,將之嚴嚴實實蓋住罷了。
另外,雖然知道雲湞途經垠梁、滬洲、珩城、嶠北、汴州,即便她日夜不休馬不停蹄地跑,至少也要跑三個月之久,才將將到汴州,待她好不容易到了汴州,師兄恐怕早就離開汴州了,更別說她和馬兒都要休息。
這一路若君亦止有心攔截,縱使她僥幸過關,卻也需耽擱不少時日。
想至此雲樂舒心裏不禁有些悲傷,隻能在心裏寄望師兄他能在汴州多加停留。
她滿心想著汴州,卻忽然想到,君亦遠都能查到師兄的行蹤,那師兄他行經任何一處豈不更在君亦止的窺視之下,她直奔而去,無異於將行程公諸於世。
該怎麼辦呢?
要不便曲線繞道,屆時在滬洲轉向滬西一帶,再往北從滬西北部繞回汴州,或是由東至北繞路?
隻是這麼一來,抵達汴州之日便遙遙無期了。
她躊躇不前,在地圖上拿指尖輕輕移劃,一會兒劃向西北,一會兒又劃向東北,最後落在在滬洲二字,遲遲不動。
與師兄重逢,她寤寐求之不知求了多久,又怎麼甘心因此枉費日月,她徐徐收起地圖,改了心意。
或許她高估了君亦止對她的執念也說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