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是不願遣兵衛增援禦邊,而是餘孽未清,守京都為重。
夷狄雖猖狂,卻未成勢,且對方不求攻城略地,隻求財寶金銀糧食,他便將攘平夷狄置於次位,想著待時機一到,再親自領兵前去。
邊境兵馬不足,軍備匱缺,百姓苦於夷狄破守搶掠,不得安寧,當養尊處優的王帶著軍需輜重、糧草兵器踏臨兵馬荒亂、危險重重的邊境時,軍民皆驚,繼而狂喜崇拜。
邊境貧瘠苦寒,夷狄搶了他們賴以生存的一切,嶽暻不僅帶去了供人民飽腹的糧草,還帶去了無數皮貨布匹使他們不再擔心即將到來的嚴秋寒冬,更為他們分發了輕便的武器,還鼓勵他們樹勇者之魂,不分軍民,見夷狄勇而殺之。
自然,輪不到百姓去殺敵,因為王上的身後,浩浩蕩蕩跟著數千被甲執銳的英勇精兵。
誰也沒想到尊貴的王上竟於陣前親自指揮作戰,臨敵陣前,絲毫不懼,在緊要關頭持旗大呼。
頓時士氣大漲,一鼓作氣大敗夷狄。
短短三日,逼退敵軍數十裏,還親自掠馬追擊,殺敵無數,夷狄潰不成軍,四處逃竄。
眾人才想起,王上幼時便被先王遣至西北邊境戍守征戰,行軍練兵、作戰謀劃之能恐怕便是那時刻在骨血裏了。
於是紛紛感激上天和已故的先王,讓他們能得如此一位驍勇善戰、以民為重的王上,再不記得從前因禦邊軍隊攘敵不力生出的怨懣不滿。
嶽暻是故意的,他知道人在心神俱疲,幾近無望的時候,誰人朝他們投來一束光,誰便能成他們心中難以撼動的神祇。
所以他不惜以邊境軍隊及百姓的傷亡及被掠財物糧食為代價,刻意拖延了一段時日,算準了時機攜兵而至。
至於兵器輜重糧食等等,除從圖璧得的那批,他命人從他的私庫中調用,百姓隻會以為他們的王上在國庫空虛、兵馬絀乏之際竟似妙手神仙般挪湊出了一支強兵和一批物資,更加稱讚他賢能無雙、精明強幹。
此番凱旋而歸,嶽暻沒有選擇大張旗鼓回宮,而是低調回京準備頒賞禦邊將士,便是想固化自己禮賢下士、不居功自傲之名,如若乘勢自矜,隻會使沸反盈天,或可能適得其反。
嶽暻緩緩睜開眼,撥開阻擋視線的窗簾,遠遠看到壯觀肅穆的禁宮,心底湧出些惱人的怒意。
當年遠遣的諸位參與奪嫡的皇兄被他暗中派人截殺於路上,唯有未牽扯其中的八王九王守在自己的封地,雖然他也並非不曾懷疑這二人......
此次邊境混亂,人心浮動,當中必有人在攪弄風雲,隻是尚無證據證明此番與八王九王有關,他無處著手,隻能先帶兵平亂,扳回一局。
若是在京都腹地,又怎會翻出這些浪來?
馬車外街道繁榮,鬧市喧囂,嶽暻心中的煩躁卻逐漸消散。
他微微挑唇,心道,也隻有僻遠的邊境才能讓人拿來做文章。
在他這些年的強硬治理下,嶽國早被撥亂反正,曾經因先帝晚年昏庸所致的餘症遺患,均被他一手擔下。
割股療傷,雖劇痛無比,對這樣一個瘡痍羸弱的小國而言卻行之有效,除了兵馬軍器急需另辟蹊徑壯大強化,其他的根本不成問題,隻要給他一點時間。
兵防之重,毋庸置疑,若能如圖璧一般擁有雄厚有序的軍事戒備、取用無度的精兵強將和自給自足的軍糧以及先進強悍的重甲弓弩......
何懼不能盤踞天下,隨意攻奪撻伐?
忽聞馬車外一陣喧鬧,流川戒備地俯身探出馬車。
嶽暻看著不遠處一前一後兩架馬車及前去相迎的一行人,淡淡問道,“能讓鄺太傅親自攜妻小到街口相迎的,該隻有鄺老夫人吧,鄺老夫人這是出遠門了?”
流川道,“正是,屬下聽聞鄺老夫人的兄長大漸彌留,特回故裏見其最後一麵。”
“鄺老夫人娘家......”嶽暻的目光依舊落在街口那行人處。
該是槐裏汴州一帶......
嶽暻情不自禁想起雲樂舒,不知道她是否順利入了槐裏,見到了她的兄長。
“流川,邊境之事暫了,你暗中派人到槐裏汴州追索雲姑娘,若是見到她,用一切手段將她帶來嶽國見孤。”嶽暻舉著窗簾的手緩緩放下。
流川領命。
車馬穩穩停在太傅府門前,一路跟著馬車的鄺元緒及正妻丁氏連同幾個孩子都圍將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