嶽暻說話一向不好聽,尤其喜歡戳人心肝肺管。
雲樂舒不想再聽他冷言冷語,生硬轉了話題,問道,“為何夷狄會在這麼短的時間裏卷土重來,他們難道不用休養生息?”
嶽暻道,“上回夷狄來犯,我邊域將士表現得實在不孚眾望,後來雖靠著後方馳援大獲全勝,卻到底落了僥幸二字,在夷狄眼裏,早覺出我國邊防鬆弛、戰氣低靡,甚至需國主親自領兵鼓舞士氣、方得一勝,由此便可見一斑,許是還覺我方大勝必兵驕將傲,致軍心更加鬆懈,才敢冒進行此舉,畢竟掠了那邊城,不僅足以令其一族豐厚度年,還可逐步逼近圖璧,以謀他利。”
夷狄對槐裏汴州一帶垂涎已久,也曾借海作亂,化身海賊頻繁侵擾,但圖璧士馬精強,海上兵防強固,他們根本討不到好處,便發動主力欲從嶽國尋得突破口。
“如此說來倒也能說通,夷狄骨子裏好戰殘暴,喜歡冒險,到處殺人劫財、奸淫擄掠,幹的就是刀口舔血的勾當,若讓他們屢屢得逞,隻怕苦了黎民百姓。”
“確實如此。”
“你們嶽國的軍防兵力也著實弱了些,怎麼會連一窩賊寇都防不住,偏你的子民還對你盲目擁戴,你這個國主好歹反思一下。”雲樂舒終於逮住機會反擊他此前的毒舌,指責得大義凜然,話說得一本正經,讓人看不出半分泄私憤的痕跡。
此等放肆言論隻有她敢當著他的麵說出來,可他臉上沒有一絲惱羞成怒的跡象。
雲樂舒偷偷打量他的神色,卻見他眉頭略蹙,肅然說道,“依你看,孤頒布一則罪己詔如何?”
見嶽暻不僅不以為忤還借水推船,雲樂舒氣惱道,“想得美,罪己詔一出,又成你沽名釣譽的一條坦道。”
“你說說你,怎麼姑娘家家的,說話這麼衝?孤何時又得罪你了?”嶽暻無辜地聳肩。
在嶽暻身上她永遠占不了便宜,雲樂舒哼了一聲,懶得理他。
輜車駛出南門,便有一人騎馬與車同行,雲樂舒認出那人是嶽暻的近侍慎懷。
她撩簾張望,這才發現除了慎懷,再沒有其他人同行,轉身狐疑問道,“你的軍隊呢?不是說會調兵過邊域嗎?”
“大軍先行,昨夜已連夜啟程了,我們不隨大軍走。”
啊?這一行人算上車夫,不過四人,那慎懷是禁宮宦官,也不知會不會武功,萬一路上遇到什麼危險,就憑嶽暻一個人的身手,還有她的三腳貓功夫,那簡直是捉襟見肘,遇到危險還不如早些束手就擒的好。
“那你好歹讓流川帶幾位精兵護送我們呀,你這九五之尊,萬一出了差池可怎麼好?”
雲樂舒麵上的憂慮之色過於明顯,嶽暻見她假惺惺地關心自己,揶揄道,“放心吧,流川率一支精銳隱在暗處護衛,不會置你於危險之中的,即便有危險,孤也護著你,一定把你安全送到你那情郎身邊。”
可為何要令流川率精兵隱在暗處?
雲樂舒難免臆想紛紛,莫不是他早知路上有埋伏,想來個出其不意、攻其不備?難道追殺她的那隊死士還對她緊追不舍?
嶽暻瞧她一眼,“此番打算,自然不是為了那區區幾個追殺你的小卒。”
雲樂舒麵色一凜,“非為我,那就是衝著你來的,你想請君入甕?”
既是衝著嶽暻來的,那必定是什麼叛賊亂軍設計刺殺之類,那些人可都是帶著破釜沉舟的心態來的,也料定嶽暻身邊嚴密布防,高手如雲,故而派來的絕非什麼等閑之輩......
雲樂舒這才恍然大悟,懂嶽暻昨日那句“你別後悔”是什麼意思。
“你這個表情......是什麼意思?”嶽暻又重新翻弄起折扇,朝雲樂舒斜睨一眼,“你後悔與孤同行了?”
“不不不,我相信王上,也相信流川,王上千金之軀,尊貴無比,此番定然已經過深思熟慮,周全部署,跟在王上身邊,最最最安全了,我不後悔。”
主要她也沒別的選擇了,不跟著他去跟誰呢,自己上路可不一定能打得過追殺她的死士。
又或者舔著臉讓他也派一支精兵護送她一路到槐裏?
算了吧,她可沒那麼大的臉。
嶽暻淡淡覷她,“口是心非。”
雲樂舒嘿嘿一笑,滿腦子想的都是“抱緊嶽暻大腿不放開!”
輜車出了官道,便開始顛簸起來。
嶽暻依然正襟端坐,雲樂舒兩個眼皮子卻開始打架,手扒著窗沿,彎著半臂伸出窗外。
街市的嘈雜冉冉退去,耳邊隻餘一片風吹林動,樹椏交擊的聲音,偶夾塞幾聲蟲鳴鳥叫,聽來尤其助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