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子繆從君亦止口中得知雲樂舒便是當日在金陵第一茶中救了自己一命的女子,待她便多了一層熱絡。

“我沒事,咱們快走吧。”走前還不忘再次將自己上下審視一番,恐自己哪裏沒有做到盡善盡美。

可她心中又閃過一瞬的悲諷,從前她在師兄麵前何曾需要考慮這些?

她大概也暗自覺出師兄對這段感情的堅守漸漸潰散了,才這樣拚了命地想要討好他,挽回他。

“雲姑娘,這是清心丸,君上說您若是需要,可以吃一粒。”晏子繆捧上一個小瓷瓶,遞給了她。

雲樂舒想也不想,取出兩顆吞服。

鬆月亭建在一片嶙峋怪石中,間栽鬆木,有種靈動蒼古的滄桑肅穆之感。

雲樂舒走得急促生怕摔跤,於是提了一角裙擺。

她繞出穿山遊廊,便遠遠望見鬆石交錯裏的那一抹熟悉的身影。

她原本是想大方得體地出現,然後作出穩重端莊之態,叫他見了覺得自己不再是從前那個隻知胡鬧的小丫頭,讓他知道她作出的決定都是經深思熟慮後的,並不是一時意氣。

可焉知離鸞別鶴,殊別彌久,哪裏還記得什麼端莊,什麼持重,什麼矜持?

她隻想撲到他懷裏好好地哭一場。

雲樂舒顧不得腳下石階,三步並作兩步,徑直往雲湞身上撲去。

雲湞正與君亦止說話,冷不防被人抱了個滿懷。

突然的衝擊使他趔趄地後退了一步,他臉上的驚愕在嗅到懷中人淡淡的體香時頃刻化作柔情萬丈。

“師兄,你終於願意見我了......嗚嗚嗚嗚......”

她哭得眼淚汪汪,委屈得像是被拋棄的小貓。

雲湞將她緩緩推開,眼中的柔情隨之收斂,“舒兒,君上麵前莫要失禮。”

雲樂舒今日穿了一身雪白的交領襦裙,套著不算厚的鵝黃外衫,顯得身量纖纖,柔弱溫婉,兩鬢留了發綰成環狀垂在耳側,緞麵似的烏發鋪散在身後,發間斜插了一支木樨花狀的琉璃簪子,很是別致。

她翠眉烏瞳,櫻口淡紅,極是嬌俏明媚。

今日天寒,她穿這麼少,惹得君亦止暗自憂心。

君亦止起身將自己身上的鶴氅脫下給了她,準備離開,“無礙,你們許久未見,好好聊,朕便不打擾了。”

這麼冷的天氣,卻定在鬆月亭會麵,其實另有隱情。

事情還要從君亦止從嶽國回來的那一日說起。

那日君亦止動身不久,雲湞便發覺雲樂舒的信不翼而飛。

他隨即懷疑送信來的人已經被尾隨,意識到雲樂舒的位置可能已經暴露,再顧不得那麼多,與關雪河連夜趕往汴州。

雖然君亦止路上因病耽誤了些時間,雲湞二人卻也沒能趕在他之前先到達汴州。

那是因為......

他們在路上救了一對帶著兒子在雪夜求醫、幾乎絕望的夫婦,因順路,後又搭載了他們一程。

到汴州時,自然已錯過了雲樂舒信中約定的日子。

他焦急萬分趕赴而去時,君亦止的人已在那裏候著。

於是他們有了第一次正麵的交談。

也才知,他那任性妄為的小師妹為了逼他現身,竟不惜自損名節,冒著暴露身份的危險與一個根本不愛的男人成親。

他本以為她真的已經想通了,也已經準備遠遠地離開,祝福他們舉案齊眉,永修為好......

可偏偏這一切都是假的,他如何能再袖手旁觀?

她真的是瘋魔了。

雲湞隻覺自己再這麼躲著,隻會激得她迷了心智,亂行險事。

於是,他忍痛做了決定,請托那對夫婦攜子同往,與雲樂舒一見。

那孩子身患怪症,見不了光,故而雲湞提前讓君亦止安排好安置之所。

鬆月亭後方不遠處便有個采光不好的棧閣,正好將那孩子安置在那處。

關雪河也在其間。

雲湞回頭看了一眼鬆樹下的那處低矮棧閣,凝視雲樂舒的雙眸溢出不忍和痛意。

是他對不住她,但願她今日過後能記住他這哥哥是個不堪托付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