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那時自己都顧不上,還在為我後半生綢繆。”紫璃喟道。
雲樂舒語氣欣慰,“那時候信不過他,就怕我逃了他會拿你泄憤,或對你嚴刑逼供,或拿你威脅我,所以問過你意願便急匆匆地把你嫁了,好在,你也沒嫁錯人,王爺待你好,我便無所牽掛了。”
回顧去年王府那場倉促的婚宴,她親眼目送紫璃出嫁,彼時心情複雜,既為她這場不純粹的婚姻憂慮,為自己的未來感到迷茫,為雲湞的心意忐忑不安,亦為事情敗露後可能出現的結果心生悚懼。
卻沒有多餘的心思去想一想那個被她用軟言蜜語欺騙的男人的心情。
她用最虛偽的嘴臉去騙他的情,刺他的心,剜他的肉,踐踏他的愛......
可他竟然還尋了她那麼久......
除了見麵時的責怒,餘下隻有自省和懊悔,隻有彌補和照顧。
她到今時今日才終於明白,原來一個人的心若被蒙住了,是看不到其他人的。
他再耀目,再暖煦,再深情,有幾多無奈,幾多苦心,幾多掙紮,全都掩在那一片虛幻霞光裏,變得虛遠模糊。
“你說,我們當年在薛家過那樣苦的日子,誰能想到今日也吃穿不愁了?你那時便說你想要過安穩和樂、豐衣足食的日子,不必顯赫富貴,隻求一方安寧,不再遭人冷眼苛待......後來咱們在百靈山住著,你又說你喜歡雲遊湖海,一枕山河,可那時候公子帶著你,我與先生也陪著你,雖然輾轉四處,終究還會歸家,你如今卻隻有你自己......為何不留下來,陪著我過安穩日子呢?君上他已放你自由,皇甫明月亦如願坐上後位,再沒有人會對你不利,你就不能不走嗎?你真的喜歡過浮萍一般的生活嗎?你從小最害怕孤獨的,不是嗎?”
紫璃將枇杷果放下,用繡帕拭盡指尖的汁液,微微挺直了身體,語氣略顯著急。
這話題她提過好幾回,每一回雲樂舒都不肯鬆口,她也是真的有些急了。
錦鯉池旁夏花紛繁,偶落了一朵花入池,引得池中錦鯉爭相搶食,魚兒唼喋鬧水聲幽微可聞。
雲樂舒透過涼亭防蚊的碧紗,失神地看向池塘中的錦鯉。
阿兆興衝衝地拿著還黏著果肉的果核走到池邊,伸長手臂,一時將魚引到東,一時又將魚引到西,逗得魚兒又忙又亂,自己咯咯笑了起來。
見她不說話,紫璃忍不住又道,“你分明也喜歡這兩個孩子,家裏熱熱鬧鬧的,又有他們陪著你玩鬧,不好嗎?到時候你若有了心上人,再風風光光地從王府嫁出去......”
“紫璃......這一年來都是我自己一人獨處,我早習慣了,怎會害怕孤獨呢,隻是覺得遺憾,天地廣闊,四海無垠,這一年裏雖去過不少地方,卻因抱著沉重的包袱不曾好好賞鑒一番,我是真的很想去看看,這一次,我要放下所有牽掛,寄情山水,做個曠逸之人。”她收回目光,柔柔看向紫璃,好似在哀求,“好紫璃,你已經被王府裏這一大二小牢牢捆住了,還不許我出去瀟灑自在嗎?”
又是這樣嬉皮笑臉地打著哈哈,紫璃略無奈地歎了口氣。
可看著她眉眼含笑的樣子,又覺得可能她是真的不願待在這小小珣陽吧。
“罷了罷了,你素來是愛玩鬧的,隻一件,別忘了這兩個小鬼頭,玩累了記得回家,這姨母的職責休想躲過去。”紫璃覷她,又道,“你自己一個,我不放心,君上他也不放心,他上回還問起你,聽你仍是想走,他倒也沒說什麼,隻與王爺說,若你喜歡,便讓阿兆跟你走,彼此有個照應。”
“我隻想一個人走......他回宮之後很忙吧,緣何還有時間過問我的事情?”她看了一眼外頭玩鬧的阿兆,無意識地扣著麵前的脫胎朱漆菊瓣式蓋碗。
蓋碗十分輕薄,被玉手輕輕一撥差點傾倒,半涼的茶水濺在桌麵。
回京那日一別,便再沒有見過他,二人之間唯一相關,僅餘一縷,便是阿兆。
待將阿兆還回去,他們便再無幹係。
“自然是忙的,出宮那麼久,積壓了不少事情懸而未決,王爺這弟弟也忒不厚道,一見君上回來,恨不得將手中諸事全一股腦兒扔回去,好回府來躲懶,據說君上回宮至今,每日宵旰焦勞地與大臣議事,通宵達旦地批閱奏折,宮裏人都說相爺陪了十來日,把身體都熬壞了,這幾日都不曾露麵,在府中養病。”